结契

季慈词不是一个听劝的人，她从来都认为自己做下的每个决定，无论结果如何，她都能坦然担负。比起被安排着过顺风顺水的生活，她更爱豪赌。

“你现在告诉我这些有点迟，但我不会后悔。”

说这话时，透明已经蔓延到她的小臂。

季慈词放下袖子，嗤道：“好了，你可以去找新的倒霉蛋了。”

她当真生了一副极为乖巧的面容，即便是做不屑的表情，也透着几分可怜的倔强。鬼使神差的，猫咪问道：“不想活命吗？”

“不想。”季慈词不假思索，“我本来有着大好的前途，在被你带来这本书之后，就什么都没有了，这跟死了有什么两样？”

原来的她是天子骄女，成绩好能力佳，在临城也算排得上名号。而今她不过一个养宠物的，没身份没地位，还不能修炼，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但修仙世界，不能修炼，怎么翻盘？

不如早死早重开。

猫咪怔忪，许久，季慈词的面庞都开始变得虚渺起来，他才转身离开这间小木屋，贴心地带上门。

天道仁慈，攻略者被抹杀时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而他，的确该去找下一个有缘人。

不知何时开始下雨，淅淅沥沥，在屋檐汇聚成细小的水线。

他站住脚步，忽然有些不甘。

支摘窗透出温暖的烛光，少女侧卧在床榻上，蜷缩成小小一团。

胸口处被匕首扎穿的地方隐有幻痛，理智告诉他应当赶紧离开，等她彻底消失，时间会再次陷入混沌，他不走，就要沉陷。

季慈词不是他接手任务后找上的第一个人，却是他一眼选中的人。

他曾远远地看着她，她垂首抚摸父母冰冷石碑时，他便想，她应该很合适。

避雨是契机，他没料到她会给她撑伞，毕竟他们都在凉亭里，只要他往里缩一缩，雨水压根劈不到他。

头顶风雨稍歇，他便顺势倒在她脚边——为了心底一点隐秘的欢喜。

本来他以为，一个愿意给猫咪撑伞的人，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的。

结果她猝不及防的一刀险些送他去见同僚。

养伤的时候他重新翻阅了她的资料，才发现先前漏看了第二页末尾爱好那一栏，上头写的竟不是她学过的任何一项才艺，而是蹦极和赛车。

十八岁成年以后，她瞒着养父母加入相关的俱乐部，别人上赛车是为了奖金或头衔，她上赛车是为了玩命，每一次超车都能把对手吓软。她甚至很乐意参加一些不太正规的赛事，与任何人赌命，单今年一年，她就已经把七个人送进了医院。

他大概找了一个疯子。

可她看起来真的很像好人。

银发的少年轻轻吐出一口气，茸茸的耳朵有些失落地耷拉下来，踌躇少许，他折身推开那扇木门。

听闻动静，季慈词睁开眼睛。

少年在她身前蹲下，琉璃般的异色双瞳注视着她，带着一点探究和好奇。

“这个世界来过很多攻略者，有些人完全没有天赋，比现在的你还要艰难，但他们都很想活下去，你……”他把声音放得更轻，“自毁？”

季慈词偏过头不搭理他。

“因为你的父母？”

话音一落，床榻上的少女蜷缩得更紧，她将脸埋进被褥，俨然拒绝更深入的交谈。

“神君们挑选攻略者是不会调查生平的，但我想，你应该很遗憾。如果你愿意的话，在完成任务后，我送你回到你父母出事之前的时间点。”

被子动了动，露出季慈词苍白的脸。

她有些迷茫，这么多年，她没有幻想过要是爸妈没有出事会如何，但猫咪提出的条件，无疑是诱人的。

爸妈离世那一年她七岁，一家人自驾游去临城旅行，但天不遂人愿，在距离临城不到三公里的时候，临城发生地震。高速路封锁，所有车子必须折返。

震感传来时，她正抱着兔子玩偶说悄悄话，一抬头，远处隐约可见的高楼如被风吹散的沙堡。

高速堵塞，爸爸下车抽烟，直到身上再也摸不出烟，他把车钥匙交给妈妈，然后坐上了从隔壁城市赶来的大货车。

她记得那时很晚很晚，她啃着车里的面包，趴在车窗上向后看，越来越多的赈灾车从她面前驶过。

下高速后，妈妈抹了把脸，把她交给从外地赶来的好友。

分别时，妈妈说，她会和爸爸一起回来。

但是她再也没有等到。

妈妈的朋友对她很好，担心她不开心，特地请了年假陪她，又因为她不哭，绞尽脑汁地和她说话谈心，生怕她憋出毛病来。

半年后，她等到了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妻，他们带来爸妈的婚戒和一纸收养协议。

他们说，爸妈是为了救他们一家人牺牲的。

她当时怎么说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