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投袂而起
围绕在商辰身上的谜团似雾一般,便是轻轻拨开其中一片儿,很快就有第二、第三片儿接踵飘来。需要重新掌握的事物本就令她烦恼,头痛遗症仍在偶有阵发,这些都迫使她隔段时间就必须暂停下来,因此随之心情躁郁。
这天午后,她独自凭靠着西侧廊柱,望着小院里整洁的景色,消化着心里堵着的浮郁。望月居的院子方方正正,天气晴朗时有大片的阳光,种植在院中点缀的树叶绿油油的,正是枝繁叶茂,衬得高处的天空格外蔚蓝。
若姜见她坐着一动不动,半天都没说话,似有些怅惘,便上前柔声劝解。说的无非是什么道理造化,自然天定云云。这样的话,连日来她已讲过许多次了。
伏芫缓缓摇头:“五年啊,足有我这岁数的四分之一呢。若姜,人生不过一甲子,能有几个五年?要是这病治不好了,那缺了的空白,我们该拿什么补上呢?”
“这……”若姜皱起眉头,轻声细语地说道:“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夫人,莫要太为难自己。机缘总是意料之外的,未来不知哪日,说不定烦恼就可解了。楼主跟您伉俪情深,有什么是两人一起过不去的呢?”
不错,商辰已将离开雷州辗转到京的所有经历,一一详细地讲给她听了。平心而论,他本人的关怀和用心,几乎是无可挑剔。不过,本该亲历的事儿,在旁人口中重塑,总抵不上自己的记性。就像是块完整的图样,欠缺了关键的点睛之笔,无端端地引人生疑。产生这些疑神疑鬼的念头时,伏芫还吓了自己一跳——不知何时起,她竟变得如此敏感,循环往复地陷入兀自苦思。
当晚,夜幕渐沉,月出于东。
伏芫坐在门前愣神。
若姜同她并肩屈膝,安静地共赏了一会儿月色,好奇问道:“今儿也不是满月,夫人在看什么呢?”
“在看你们京城的夜空,”伏芫笑了笑,喃喃地答说:和天门山上的有什么不同呢。”
“我以为夫人是在等楼主呢。”若姜偏一偏头:“那夫人可瞧出点什么区别了?”
“今人不见旧时月,今月却曾经照古人。岁岁年年浮云度,却是不知与谁同……”伏芫胡乱念叨了两句诗,随即又自觉不好意思,清嗓垂眸答道:“月亮在哪里都是一样的。只我独个觉得,在山里的更美,更大、更皎洁,也更明亮。”
“啊~”若姜若有所思地点头:“夫人想雷州了。”
伏芫莞尔:“是啊,可想了。”月色掩映之下,她的侧脸格外温柔:“岁月如梭,弹指一挥,转眼就身在京城了。日子过得真快呀。”
若姜主动提议道:“夫人若是闷了,就在院里走走?或去后花园池边散步?我没什么长处,要不,我给您吹个小曲儿?”
“嗐……”伏芫没有立即好奇她擅用的是笛还是萧,指向庭中的地面说道:“你知道,咱们望月居庭中铺有多少块地砖?我数过了,有二百一十七块。其中,有两块纹理颜色明显不同,边缘处的苔藓也新,估摸是后填换上去的。府里哪里都好,有你们关照,处处都是顺心的。只是养伤么,总得熬着,赏花赏景轮换着来,时间久了也乏味。你们楼主最近又见首不见尾的……要不,你再讲一遍我受伤那天的事儿,帮我再好好想想?”
若姜露出一个意外的眼神,并不明白她为什么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仍不假思索地答应了下来。她站起身清了清喉咙,开始声情并茂地重述当晚商辰抱着她一路狂奔的场面……
伏芫低垂着眸子,安静地在旁聆听,心道她嗓音清脆、吐字动情,每次都能将这段起承转合描绘得画面感十足,在声乐演绎上果然是棵好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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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故发生在不久的半月前。
那时的京城已经入夏,天边低低的暗色橘云,阴郁地压在头顶,墙外的知了聒噪,嘶嘶哑哑地唱着,商辰带她一路奔袭回到商府,已是傍晚时分。当时,她身上裹着黑色斗篷,沉静地蜷缩在商辰怀中,面色好像纸一样苍白,比往日看起来更加瘦小。殷红的液体缓缓顺着两人的袖缘,滴滴答答地落到地面,稍有驻足的功夫,就在石板上形成了一丛红墨点点的花束。商辰的脸色很难看,眼底烧得火红,下令的嗓音尤其阴沉。沾染了暗红血液的外袍拖地,让他的背影比平时更像个怪物,四溢发散着可怖的气息。若姜几乎不敢上前,只埋头听令,手底动作不敢有丝毫错漏。
血染的纱布一批批从房中换出,若姜数不清自己换了多少次水。望月居的侧厢房被迅速改制,炉灶彻夜未歇地烹煎制药。她被安排在正房的外间留守,不停地提水浆洗,直到半夜,众人才在疲乏与焦虑中得知了情况向好的消息。最起先的三日,她一直高热不退,商辰日夜守在床边,喂水换药皆亲力亲为,几乎不曾有一刻合眼。在她肩背和腹部的创口处,若姜总能看到不断流出的脓血。她左肩的剑伤很深,在协同更换敷料时,隐约能从外看到筋骨,而脑后大块隆起的鼓包,系遭受重击的淤血所致,背部的刀伤更距后脊中枢仅不足一寸,毫厘之差便可殃及心脉,便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