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一叙

外楼学舍的长街入口，牌楼外，来来往往的弟子们带着好奇和探究的目光，频频打量躲在道路边缘的两个人。一高一矮，好像在争执，其中一人是负责武修教学的刘师父，而另一个被他用身体挡住了陷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他们应该就是在争执，毕竟刘师父对外一向是稳重严肃，断不会平白无故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手舞足蹈。

不过这些路人不会知道，与之对峙的能把刘远逼得形象扫地的神秘对手，其实和他们一样一头雾水。

彦歌现在有些无措，刘远看起来不太正常。

“哎我都说了你还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懂吗？之前那么好的机会有俩悬济师给你看你不答应，现在你这你这，”对方看门老狗似的不依不挠，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彦歌的半边脸颊，“你看你这这么大一块，都青了，嘴还破了，我总得先让人好好检查一遍才行对吧？”他撩开鬓发看了一眼，“我那一拳可是用了十成力的啊！”

“我站稳了的。”

“啊？关你站没站稳什么事！万一是内伤呢，就这么放你回去半夜要是出事了我怎么交代？走走走。”来往路人的视线仿佛有穿透力，几乎让他面红耳赤，甚至不愿在此多待半刻，一把抓起彦歌只手，咋哇着要往医馆去。

彦歌眼看着要被拖走，然而她真的不太想去。按照家里规矩现在是晚上，是该准备睡觉的时间，不能在外面闲逛，因而哪怕刘远已经声嘶力竭把道理翻来覆去解释了八百遍，她还是没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去看郎中。于是她难得抗拒起来，身子往后躺，脚死死贴着地，使劲地把脑袋仰着，像一块被钉死在地里的铁板——可即便是铁板都要比她懂得变通，故她更应该是根挪不动地的铁柱子。

刘远也是头次遇到这么油盐不进的崽子，顿时额头青筋暴起，强忍着骂娘的冲动，二人再度僵持起来。

拉锯间彦歌看到不远处出现个熟悉的人影。

“兄长？”

“兄你个头啊那家伙早走了！”

但他还是下意识循着对方视线望过去，然后跟见了鬼一样发现萧君澄真就站在足以引起他们注意的地方，顿时吓得手一松，彦歌绷紧了的身子一下就往后弹去，踉跄了好几步，直到被另一只宽大的手稳稳抵住。

萧君澄看上去也有些惊讶，但更多是夹杂了困惑的无奈：

“你俩这是在干什么呢？”

“不是你怎么还没走啊？”

两人同时发问，刘远先是喉头一梗，和彦歌两两对视，直到从那双冷静得堪称淡漠的眼睛中隐隐读出一丝谴责的意味，才终于没辙了坦言道：“我要带她去趟医馆。”说着他苦哈哈地指了指少女的脸，把之前尘世堂的事一五一十讲了一遍。

期间他观赏到萧君澄的表情从一开始的饶有兴趣，转为严肃阴沉，最后又迷惑中带点克制不住的笑意，堪称变色一样精彩。但好笑归好笑，事本身还是挺严重，刘远认命一样闭了闭眼，直问到底要怎么办。

萧君澄低头准备查看彦歌的伤处，期间像是想到别的事，敷衍似的只发出了一段拖长的“嗯”表明自己有在思考。他手指小心地撩起少女一侧的鬓发，即便离长街最明耀的灯火也有好一段距离，他仍能发现拳印变得有些青紫，还微微发肿。这不太好碰，他只得看了一下转而又伸手一掌把彦歌的额发往上压，看到额顶光洁如初才松口气，与她拉开距离。

一旁刘远心有余悸，还在絮絮叨叨。

萧君澄抬了下手，示意对方先停嘴：“问题不大。”他分外疲惫地松了松眉头，“之后注意点就行。你刚说带她去医馆，那去吧，也好让人放心……做什么？”

刘远本该走的，现下又神秘兮兮地把萧君澄招到一边，挤眉弄眼的，耳语道：“还有个事当着你小妹的面我不好说。她有两个同窗这次被她吓得不轻，她们住一起的，我怕待会她回去……”

对方犹犹豫豫，意有所指，萧君澄顿时了然，笑着让他先带彦歌去看看，之后的事都暂且交给自己来处理。

于是彦歌半拖半拉地被牵走，约摸过了半个钟头，萧君澄在医馆门口等到了神情茫然，脸上涂了层膏药的她，还有一身轻松走出来的刘远。

心惊胆战地折腾了快一个时辰，大石头总算落地，刘远顿觉疲惫许多，生怕人出师久了规矩忘得一干二净，在念经似的对着萧君澄拉通嘱咐了一遍学舍的门禁时间与各项规章后，他才自觉功成身就，终于晃晃悠悠地离开，背影看着分外消瘦。

兄妹二人原地站了段时间，成了这条街最安静的一角，直到萧君澄主动握住彦歌手腕，跟她儿时一样轻轻晃了晃：“还早呢，逛一会？”

彦歌从来没有一个人逛街的记忆，也不需要。

萧夫人她们虽然对彦歌一向关注有加，但念在她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小孩子，娱乐方面大都处于近乎放纵的状态，然而即便如此，住得离萧庄本馆近的家仆山夫，也很少见到这孩子单独跑出去玩耍撒野。

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