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歌其人

在擂台四角迎风招展，喧嚣的风声里夹杂着宣告一轮选拔结束的鼓声。接引人领着彦歌到了考官面前，报上了姓名出身，考官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下巴指了指擂台，台上已经站了一个人。

彦歌放下背囊，取下斗笠，提着试用刀走上台，刀通体木制，生怕考生打起架来红了眼伤到人。她看了看对手，一个身材精瘦，额角有汗的高个男人，手上绑着护甲，持剑姿势干练简单，蓄势待发的小臂肌肉不容小觑，看来是守擂的。与台下只负责写写画画的相比，他应该才是这次的主考。

而对手也在观察她，看向这边的眼神让她想到了草原的鹰隼。

鼓响了一声，对方双手持剑朝这边行了个礼，彦歌跟着做——刚抬首，扑面而来的寒风让她下意识提刀格挡，木头碰撞的闷响顿时震得她虎口一麻，同时双腿为了缓冲力道连退几步，尘土平息时脚后跟距离台缘只差半寸。

男人瞟了一眼她的后脚。

“合格。”他侧身躲开一记竖劈，顿了顿继续道，“或许更高。”

彦歌不知何时已俯冲到他面前，空刀后迅速调整方向朝侧面砍去，意料之中被护手挡下，她便立即离开，避免了紧随而来的踢腿。

“有点本事。那就临时加一项：给你一炷香时间——打飞我的剑。”

台下的记录官听罢从善如流地拔了院里供奉武神的香火，插在桌旁的地里，除去刚才小打小闹耗费的时间，剩下的长度约摸刚好能到饭点。

鼓再次响了一声。

彦歌先发制人，提刀直奔男人的剑而去——

“都到点了，怎么还没拔旗？”

记录官翘着腿撑着脸正看得起兴，观戏似的嘴里止不住啧啧称奇，冷不丁听见旁边多了个声音，竭力避免花容失色后定睛一看，顿时和目睹棺材里爬出活人一样瞪大眼惊道：“不是、你怎么来了？你不从来不看这边的场吗？”随后他的表情变得淡漠：“又穿得一青二白。诶这么一说……”

来人身材高大，面容端正如玉，穿着一身青白色制式长装，墨发规规矩矩地绑成马尾挂在脑后，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活脱脱话本里高风亮节的角色。可能唯一不太正派的地方在于耳垂上各挂着的青珠白流苏耳坠，其中一枚受着日光，其上的莲纹明亮如波面。他蓄着笑看这人脸上表情几轮变换，最后打个招呼以示友好：

“心血来潮，想来便来了，别那么见外。”

接引人这时想搬来椅子，他摆摆手示意不用，接着道：“这场考这么久？”

“嗯，老刘自己要的加时呢。”记录官指着台上的男人，“看来是让他挖到了个好苗子。”说着他的注意力又回到了擂台，喃喃道，“确实是难得一见……”

对方也循着他的目光看去，起初只是普通地打量，但很快神情变得有些微妙。

擂台一上午积了不少考生鞋底的泥沙，这些千里迢迢从四方而来的尘土现下正漫天飞扬，阳光下亮黄的一片。其中一抹青白的身影如游鱼般足尖点地，穿梭其中，与她对峙的人穿着一身粗布短袍，动作迅捷，步伐稳健。二者时而相隔整个擂台，时而猛地撞在一起，每到这时，场上总会传来一阵闷响，好似一记重拳打在了皮肉上，结实得让人头皮一麻。

与前几轮测试规格完全不同，激烈的打斗吸引来不少人的关注，擂台外逐渐靠近了一些本准备收工的弟子，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目光紧紧追随着场上雨燕一般在黄沙中翩飞的人影。

每次短暂分离，彦歌都没有留下太多空隙时间，往往脚跟将将落地，又发力冲了出去，缠斗时更是使劲用力，招式简洁，目标直白而明确。这种蛮力多于技巧的打法，出现在她这种年纪的少女身上并不突兀，对上身经百战的对手也本应很快落入下风。

——但她的考官并没有显得多么游刃有余。

一炷香已接近尾声，劈砍在剑上的每一刀力道几乎未曾减弱，途中险些刘远未能防住，当木制刀身击打在护手上时，那仿佛震颤到了骨髓的麻木感竟让他心有余悸——倘若直接砍上了脖子，可能有毙命的风险。

他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对抗，可眼下的确不该是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场合，况且这个考生的气息很奇怪，几乎每一招都奔着他的剑，他的命门去，却连一丝杀意都没有。没有愤怒，甚至没有亢奋，这让他想起了北境引以为豪的原型机关，行动只为执行中枢指令，高度精准，不加杂念。

他试图寻找破绽的蛛丝马迹。他曾与千百个人对战，自诩能够捕捉到对手眼神中的端倪，然而现在却无法从彦歌眼中看到丁点疲色，那双胡人的蓝眼睛空旷得让人想起极清澈的水洼，失去水源而无活性，又因为可能潜在虫卵而有诡异之感，以至于明明白日当空，满目金沙，却偏生感到从头到脚汗毛倒竖。

这对武人而言无异于危险，这个人不对劲！

骤然脊背传来一阵凉意，肌肉下意识做出反应回身格挡，然而这一击竟是用了巧劲，力量格外蛮横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