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睡在山顶

高岭长狐尾松，浑厚苍茫，山脚远处有溪水潺潺，苍鹰鹫鸟于云雾间，倏地传来啼鸣，拖长如戏台老腔一般。山顶上僻处，光滑如同如同石磴子的一块天外飞石上，正躺着一身穿青袍，已绾髻束了发，眉眼间却除不去稚嫩的少年，额头中央一点红，樱桃嘴边正流着哈喇子，口水也欲滴不落的模样。

“瞧见没？那石头上真躺着仙人呢！”“是仙人吗？忒少年些了吧，倒像个童子。”“县令老爷旁站着的师爷，咱叫啥。”“那自然，也是老爷？”“那童子，怎么就不是仙人了？”“也是，清晨山上都冷的咱脚趾头哆嗦，能在这过夜的，想来也只有仙人了。”

早起登山寻药砍柴的两位年轻山民，指着那块石头上的少年，如是说到。出于人对未知事物的畏惧，便不敢再向前了，可又挪不动步子走了。心里想着：村里的那喝了酒，什么都敢胡咧咧的老杨头，这次竟真没胡说。

只见云间初升红日，刚刚照进云层，透过的第一缕光照在少年的眉间，少年竟如同压根之前从没睡着一般，猛地一拍巨石，换躺为坐，用力好似挣开双眼，伸了个月牙似的懒腰，随即便见到了呆若木鸡的两人。

其中一人凑近几步开口道：“敢问可是仙人？”少年眼珠一转，异色瞳孔放出灵光，轻咳一声道：“尔等来此烦扰本座作甚？”听闻此言，之前站在后面的山民，竟扑腾一声如闪电跪下，一时竟让身前的同伴有些手足无措，也有样学样跪下了。

“仙人，请您赐我仙药。”“是何仙药？”“能让我心爱之人回心转意的仙药。”“何事，说来听听？”“小人从小便与霞儿相识，如今霞儿却要远嫁，小人请仙人赐我灵药，将她留下。”

少年眉头微蹙，开口道：“你可知对方心意，是否与那人情投意合？”“…”叩拜男子只是将头埋得更低了，并不言语。同伴直言：“仙人莫怪，我这发小有些癔症。”

“世上没有回心转意的灵药，但有解情毒的药，你可想知道？”叩拜男子微微抬头，口齿间竟已被鼻涕眼泪弄的含糊不清。

“并不是相识已久，便注定她是你的了，她是她自己，你也是你自己，世间最难不过心有灵犀，既然你与她心意不合，便不必强求。如若她不愿嫁人，即使天南海北，终有你一片痴心的寄托之所。”

“可是仙人，小子蠢愚，看不透。”少年闻言，无奈扶额，问道：“你家住在何方，可有何人？”“回仙人，家住山脚汤庄，家中一老母耳。”

少年便纵身一跃，从其头顶翻过，嘿嘿一笑站在男子背后，就让哭的涕泗横流的山民，猛地打了个哆嗦，连抽泣都忘了。随后便是让他此生难忘的场景，少年虽年少，却矮不了男子多少，一手扣住其脖颈，一手像提溜着麻绳捆好的大闸蟹一般，拎着他的腰带，从那如同刀山一般尖锐的悬崖绝壁上，一跃而下。

下落时的山风吹的他眼睛难以睁开，身体直线下落，却能感受到背后的牵扯感，模糊的看见了山腰青葱的树，山脚的河水竟如同主动撞过来一般，抬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仿佛自己的头和脚被无限拉长，脑袋已经下了山，但双脚却如铁锈住一般，仍留在山崖。

少年清爽的笑声，鬼魅一般从脑后传来：“如若想对人说什么，便说吧，否则便没机会了。”

男子原以为脑海里会出现，自己认为心里最爱的人，到如今却连那女子的姓名都记不清了。伴随着面庞扭曲变形、身形的急速下坠，男子感觉自己仿佛失去语言。“时间差不多咯。”少年仍旧云淡风轻地笑着说道。

男子脑海中，只剩下了那一个身影。那个在少年时为自己除暑热，终夜摇晃着蒲叶扇的身影，自己摇头问：娘，累不累？她却用眉眼报以微笑说道：不累的。那眉眼的可爱胜过一切的绝景。

“娘！我要回家！娘！”少年听闻汉子此言，笑的更加开心释然了。竟如同灵猴挂树一般，脚尖连点几棵松树，最终如落叶一般漂浮在河面。

汉子睁开浊泪糊住的双眼，得见如此神奇，刚欲叩首，却被少年扶住：“嗳，您的娘亲才值得这一拜，实不相瞒，我并非仙人，如果你愿意可称呼我为&39;杭少&39;，兄台有空来杭府做客便是。”

说罢，少年便笑着轻念“无事绊心弦，所念皆如愿”，长袖一挥，便真如同纨绔恶少螃蟹般的走路，忽而抬腿向左，忽而抬腿向右，两脚飘忽忽地便进了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