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馄饨铺子吃馄饨
古语云:山不在高。杭珏清飞身下山后,咂摸着嘴,想着:咱真州蜀冈三峰确和与“高”无甚关系,但夜晚观星避暑却也够了。
三峰位于真州北郊,坐北朝南,如同三个稚童,面对五六十里之外的长江滚滚,在一马平川的真州境内,却也绝对是高个子了。
杭少年幼时也曾问过,自家那以惧内出名,更以博闻强识、无晓不通的学士老爹,为何三峰贯以“蜀岗”之名?得出的缘由是:史书上就其“蜀”的本义,解释为是一种野生的桑蚕。野蚕性情孤独,各据一叶,以保证其食叶充足。故“蜀”字又引申为“独”的意思。
《真州府志》记载:“蜀冈一名独冈,言旁无附,独有是冈。”真州地处平原,地势平坦,唯有北部一线冈地凸起,孤独无依。称之为“蜀冈”,取义“孤独土冈”之意。
前任参知政事,贬谪于此时,常与文人墨客在蜀冈之上饮酒赋诗,饮酒赋诗方式颇为巧妙——叫待从去十几里外的千里藕花湖塘,取花千余朵,分插百盆,放在客人之间。而后,命仆从取一花传客,依次摘其瓣,若是哪位轮到最后一片花瓣,则须饮酒一杯,赋诗一首,后世称之为“击鼓传花”。
蜀冈之上,三峰凸起,西峰有五烈墓、司徒庙、胡、范二祠诸胜;中峰有万松岭、平山堂、法净寺诸胜;东峰有观音山、功德山等景——这是狭义上的蜀冈。西起六合,“地脉复过泰州及如皋赤岸而止,可观海潮。”
“蜀”与“独”两字实同出一源,只是如今官话“蜀”与“独”早已不再同音了。
真州虽不及京都早市之繁华,却也人烟阜盛,早市餐点也自与别处不同。杭珏清行了半刻,脚底生风,从行人间隙而过却片衣不沾,行至一小巷缓步,左右两边的小吃营生,各自白烟袅袅,热气挟揉着香味犹如无形之手,邀着少年进铺子。
杭少径直走入一家仅五张桌子的馄饨铺,身子并不魁梧的师傅斜瞥一眼,仅说了一句:“大碗馄饨加锅贴?”深厚如钟鸣一般。杭少回以点头,从筷笼中抽出一双木筷,把底部往桌面一拍,正好对齐,便盯着那口从清晨便煮沸不止的锅中傻笑着,看着薄薄的纸皮馄饨如鹅鸭一般游入锅中。
不消片刻,撒上新鲜的葱花香菜,便已出锅,杭少不等老板端来,便上前从灶台端回自己的那一大碗,再从旁边揣一汤匙,瞅着这碗红油酱汁,青葱漫浮,津液只淌满舌下,心底不能再喜欢了。
真州的薄皮虾籽馄饨,用自己那位贪酒的真人师傅的话来说:食指而今笑不灵,黄堂佳酿剩空瓶。这碗馄饨能解千杯醉,能销万古愁!
说到这“虾籽”,并非包在馄饨肉馅里,也不是同酱油、猪油、胡椒、葱花花一道放在碗里,乃直接大把大把撒入大锅,同馄饨一道煮,最后大勺舀到碗里,能嚼出多少虾籽,全靠各自运道,但汤味确实别无二般,却也有老饕忍着虾籽不吸溜入腹,吸干汤汁最后一一数清,一口气吃咯,若是能比昨日多些,便是自己运道也比运气好些,更加美滋滋了。
纸皮馄饨比起一般馄饨也更精巧鲜美,没有厚重的面皮,煮熟后白里透红,一口咬下,只感觉满口肉汁。如此也有另外的好处,您就是再加再多的葱花胡椒,酱油香醋,汤汁仍然不能喧宾夺主,他们家的肉馅香味依旧屹立不倒。
只是馄饨的“纸皮”泡久易散,出锅后食客若不忍着烫,呼哧呼哧的一口气吃完,便没有那般滋味了。
杭少吃完掏出腰包内九枚铜钱,轻轻拍在桌上,起身往外走,脚出门槛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忙碌的那个身影。少年原与老板并不相识,只是师傅引路,才知此处,原本也只当是喜用碗底虾籽算运道的老饕,引自己来瞧瞧试试。
但在第一次吃完走远后,师傅却与他讲了一件旧事:真州境下南边城镇,曾有一少年,因纨绔领家仆护院,骑马游戏山野,射杀山民猎户,杀一人丢十金,少年奔袭数十里,终以一人搏杀数十人。起初府衙多有争议,上议朝堂,终钩绝。尸首由其亲友收殓,不再过问,后府衙出银两,塑其金身,搬入城隍,受人香火。
师傅当时也如他此时一般回头看向老板,轻声说道:“他就是那少年的大哥。也是他去收殓了少年”杭少当时问:“为何周围人都不知,他也不与人说吗?”师傅只摇了摇头:“那少年所行之事自是侠义,值得敬佩,但之于长兄,比起胞弟入庙受人香火,不如开口吃上这一碗烟火吧。”那时杭少七岁,看着缄默做事的老板,似懂非懂的点了头。
真人师傅又飘来一句:“如果他还在,你应该能多一个师兄,血气勇猛至极,入世修真武术法绝佳。”
杭少抬头又问:“那我呢?我修什么?”老人笑靥如喇叭花一般,“我们杭少这天资嘛,自是无不可修,修则无不可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