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雪越下越大了。

小孩身上盖着的外衣很快被白雪覆盖，外衣没遮蔽的地方，因为皮肤的温度太低，雪落在上面不见融化。

大雪似乎在慢慢地，将这瘦骨伶仃的小孩一点点吞噬。

魏禾在厚厚的雪层中走得很艰难，但异常决绝。

管家沉默良久，忽然道：“魏府不容外人，老爷是不会答应一个小乞儿回府的。小姐这样做，只会弄得老爷烦闷，影响父女情谊，而别无他用。”

魏禾脚步未停，道：“别无他用是什么意思，难道这人的性命就是无用的么？何况还是我撞到他的，我有责任将他医治好！”

她走得太急了，脚下不知绊到了什么，忽然摔了一跤，扑到了厚厚的雪层中。

这时，她离得那小孩已经很近了。魏禾爬起身来，刚吐了满嘴的雪，恰好和一双纯澈的眼眸直直碰上。

一瞬间，便有些看楞。

那小孩不知何时醒了，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她。

他整张脸都脏黑不已，唯独那双眼睛生得极为好看。圆溜溜的，眼角还带着上挑的弧度，但因为眼眸中的情绪太过纯粹，反而显得可怜兮兮。

......

魏禾盯着柳青穆那双眼睛。

眼尾上挑，眸中的纯澈虽然已不见多少，但瞳孔依旧是明亮的，依稀能看出年少时候的痕迹。

魏禾就这样看了半天，感叹：“你和小时候，真是一点不像。”

这句话不知戳到了柳青穆哪处笑点，柳青穆忽然弯唇笑了，笑得肩膀都在微微耸动。

“那我和小时候相比，谁更好看。”

魏禾沉默一下。

实话说，柳青穆在魏禾见到的所有人中，绝对算得上是绝顶的俊气。

浓眉凤目，生得超凡脱俗，偏偏还是宰相子弟，相貌和家世都占了个极好，可身上却没有纨绔的傲气。

相反，很......平易近人，看人时，唇角总是弯的。

就像此时。

这也是魏禾从遇见柳青穆开始一直没认出他的原因——这也跟过去的小黑相差太大了吧！

魏禾压下内心波涛汹涌的思绪，假装认真思考道：“自然是你好看——”

柳青穆道：“那当然......”

“然”字还没说出口，魏禾又道：“只是我更喜欢小黑，无关相貌。”

柳青穆一噎，苍白的脸上透出几分讪讪。

这倒是实话。

大概是回忆加持，魏禾记忆里的小黑总是天真而纯粹的。魏林因为学业繁重没空和自己玩耍时，小黑总会不厌其烦地帮她做许多闹腾事。

上山摘果，下河抓鱼......这些魏禾从未自己动手过的，小黑全都游刃有余。

等惹得爹娘怪罪了，小黑也会第一时间朝魏广认错，把过失担负下来，不让她受到一点责备。

而且......还会跟在自己屁股后甜甜地唤自己“小禾姐姐”——虽然魏禾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人比自己还大一岁。

魏禾看着柳青穆那张惨白却依旧好看的脸，忽然想起来这人方才喊自己“小禾姐姐”的模样。

——一点都不能和自己中的小黑联系起来。

“那你这毒呢，是怎么回事？”魏禾顿了顿，假装不经意地将这话问了出来。

虽然她能感受到柳青穆一直在刻意回避这个话题，但身带剧毒这回事，魏禾实在不能坐视不理。

特别是知道了柳青穆就是儿时的小黑后，就更加不能不理！

柳青穆这次沉默的时间有些长，长到魏禾几乎要以为这人又要假装听不见了，柳青穆才动了动唇。

“我当年突然不告而别，其实不是被你爹遣出府门，而是被我爹——柳正卿带走了。”

魏禾一怔。

是的，她将小黑带回魏府半年后，小黑在一个寻常夏日的夜晚忽然没了踪影。

失踪的那一天，她哭着喊着，找遍了魏府每个角落，甚至连自己爹娘的房间都没放过，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小黑像是人间蒸发了般，忽然没了任何的痕迹，就连被褥衣物都不见了。

她根本不能接受。

可当她哭天抢地时，魏广却跟她说：走了也好，省得整日在魏府闹心。

于是在那时，她就坚定不移地认为是她爹送走了小黑。即使魏广不承认，她也这般坚定地认为。

因为此事，她也恨了魏广很多年。

......

“而且，在被你带回魏府之前，我就已经中了乌木的毒。只是那时我体内毒素尚浅，寻常郎中诊断不出来。”

“照我中毒之深，寻常人一般到我这个年纪就该死了，只是柳家家底厚实，一直帮我寻求天下名医，用贵重药材为我吊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