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

围在春满楼周围的百姓早就报了官。

平日里出事，洛阳人们找官差，都下意识往最为活跃官府——都察院那跑。这日跑到一半觉得不对劲，又硬生生调转头，往三司之一的刑部跑去。

洛阳为大楚附都，蓟城的“三司”规制自五年前便已在洛阳实施，名义上用来辅佐洛阳县衙，共同管理刑狱诉讼诸事。

月前，县令阮仆不知所踪，洛阳县衙正式名存实亡。如今，三司之一的都察院右都御史也毫无预兆地犯了科。

先是县衙，后是都察院……这都算什么事！

刑部尚书被百姓喊来春满楼时，看着层层叠叠的人群，真想仰天长啸三百回。

叫手下人抓了老鸨徐娘，尚书大人转头对着郭淮处变不惊的神色，费了好大劲才从牙缝里挤出那句“把郭大人请回刑部大牢”。

末了还不忘嘱咐手下侍从轻点力气，别弄折了御史大人身上一根汗毛。

对洛阳百姓来说，“斗官差”的戏码平常都只能在戏院交钱才能看，且来来回回都是讲前朝人人熟知的贪官污吏，看客们早已腻味得不行。

可谁曾想今日却让魏禾给众人演了一出现场版，洛阳百姓瞬间是义愤填膺、民怨沸腾。

人群把春满楼后院围了个水泄不通，绕着那棵桂花树和头牌阁楼里的床板打转，像在游览人文风景。刑部的官差们劝不走叫不应，认命地在一旁组织秩序。

至于后来，有人趁乱偷拿灵环首饰，甚至揣走了二层遗留的落灰衣物，这些荒唐事，魏禾就统统不知了。

因为此时她正在杨宅西厢房内，坐在桌旁自顾自喝着茶。

神情在外人看来，几乎算得上淡漠。

只是仔细看下来，便能察觉到她的手指微微发着抖，眼眸中也是藏不住的烦躁。

床榻上，柳青穆蒙着厚重被子盗汗。大热天，他闷得实在受不住，生无可恋地想要掀开被子透风，却被身旁的祝大夫一把塞了回去。柳青穆叹了一口气，疲倦地半睁着眼，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鱼。

一旁杵着的二人被这奇怪的气氛压得透不过气，默默对视一眼。

杨从易打着手势：怎么回事，你暴露了？

碧菱：......

点头。

杨从易说了个“我靠”的嘴型：魏禾知道你会武功了？她知道你是柳青穆派来的人？

碧菱：.......

唉。

她默不作声移开视线，瞟了眼从始至终一语不发的魏禾。

又叹了口气。

虽然......虽然她在小姐面前暴露了身份，但她真的一点不后悔。能护小姐周全，杀了那些想要取小姐性命的恶人，自己的这层可有可无的身份又算什么呢。

何况柳公子这次出现在洛阳，她本就有了将自己的身份诉诸于口的打算，只是一直没合适的机会。

这回灵环的案情查清，魏家的嫌疑彻底摆脱，虽然自己露馅得有些猝不及防，但一直想要坦白的话好歹是误打误撞地言明了。

会武功的事情被小姐知道了，小姐聪明，应当也会猜到自己是柳公子派来的人，也就会知道......知道自己这十年来一直在骗她。

碧菱又叹了口气。

被自己的婢女欺瞒了将近十年，是个人都受不了吧......

小姐就算以后会恨自己怨自己，她也认了。

床榻边上，祝大夫把柳青穆的右手放回被褥，换了一只手重新诊脉。

他不知道身旁这几人的明枪暗箭，盯着榻上那半死不活的人，脸色愈发凝重。

感受着杂乱而微弱的脉象，祝大夫有些不可思议，好似要被气笑了。

“你们怎么不等他死了再找我，老夫好歹认识几个丧葬的，能给你们个折扣。”

杨从易和碧菱：“......”

魏禾放下茶杯，盯着毫无唇色的柳青穆，“大夫，他怎么回事”

柳青穆没敢与魏禾对上视线，看了一眼碧菱那副心虚得不行的模样，掩了掩眼帘，默默在心底叹气。

“身中剧毒，与人动手牵动筋脉，导致毒素深入，气滞血瘀，”祝大夫站起身来，余光瞥了魏禾一眼，“诶，上次来怎么没见到你......”

顿了顿，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道：“哦……你是魏家的女儿吧，我在都察院的告示墙上看见过你，长得还挺灵秀的。”

说完，眼睛在柳青穆和魏禾身上流转一番，露出个“原来如此”的表情。

“年轻就是好啊......小两口，有干劲，年纪轻轻就敢和都察院对着干，连命都不要了。”

“......”魏禾：“您别误会。”

躺在床上，莫名其妙的柳青穆：......

祝大夫一番阴阳怪气使得如鱼得水，又教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