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徐娘张了张嘴，喃喃自语，声音低得连身旁的人都听不清，“你胡说......”

慌乱之下，她无意识地看向往昔的旧情人，却只见郭淮从始至终一语不发，像是下定心思要置身事外。

一瞬间，徐娘心乱如麻。

“收了灵环做清倌，虽然让春满楼闻名洛阳，发了一大笔横财，但徐娘你定然很后悔，”魏禾语速缓慢，“后悔自己十三年前为何要破例，让一个邹县来的乡野男子上了台——灵环至此，被众人的目光架在了戏台上，进退两难。

徐娘你一方面不能像处置其他姑娘一般将灵环卖出去，因为灵环男扮女身的秘密不能被发现；可你也不可能将一切与众人坦白，因为如此，春满楼几十年在洛阳城的信誉便会毁于一旦。而杨公子的闹事更是让你惧怕不已，唯恐自己的心血随着灵环的秘密败露，也跟着付诸东流。于是当郭淮跟你提出要让魏家顶罪时，你是忙不迭地一口答应。”

魏禾好整以暇地歪歪脑袋，“徐娘，我说的对么？”

话已说到这，再结合上之前一直被刻意忽视的，徐娘对灵环异样的态度，众人心中已经有了判断，看向徐娘的目光也带了掩饰不了的猜忌和嫌憎。

自己一直爱慕的青楼名倌竟然是个男人，这件事说出去，足够恶心他们大半辈子了。

徐娘也不会不知。

无论今日的事情是真是假，众人心中已然有了隔阂，她春满楼也再回不到往昔的盛景了。

可她不甘......

她毅然离家来到洛阳，独身一人建春满楼，招纳天下良妓，四处接客揽活。早些年，春满楼还是勾栏里一小妓馆的时候，苦活累活脏活哪一样她没干过。

青楼这行，本就是供人寻欢的营业，面子被人踩在地上，她也必须迎着笑脸捡起。如此日复一日，心酸苦累她打落牙齿混血吞，才将春满楼打造成了洛阳城八大青楼之首。

可如今却要毁在一个魏禾手里，她不甘心......她怎能甘心......

“因为灵环的死赖上你们魏家，我徐娘在此诚心实意地和你道歉，”再一次抬起头时，徐娘脸上已经掩去了落寞，“但是此案已经定案，你为何还要反咬一口——信口胡说谁都会，但证据呢？魏禾你有证据证明灵环是女的吗？”

事到如今，她只有矢口否认，才能有希望挽回一局。

魏禾挑眉不置可否。徐娘又上前几步，径直越过了郭淮，向来尖细的嗓子变得有些沉，“春满楼从建立伊始至今已有二十三年，灵环入春满楼这么多年来，要是她真是女人，楼内的姑娘岂能不知？”

面上强撑镇定，徐娘暗自思忖着利弊，忽然抬眼四下看去，“月儿——对了，月儿呢？你们要是不信，就让月儿来跟你们说个清楚！”

众人四处张望，不多时，不远处的红墙内缓缓走出一个紫衫人影，正是楼中新晋头牌月儿。徐娘见到她，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将人拉到阁楼前。

“月儿啊你过来，不是，你躲什么躲，”月儿脚下磕绊，被徐娘生拖硬拽地拉至众人面前。

“月儿啊，你莫要害怕......你看着徐娘，徐娘平日待你不薄，如今你定要帮帮我，你告诉大家，灵环她根本不是男人，她就是女的，是不是？”

月儿微微抬头，忽而跟郭淮冷若冰霜的眼睛对上，猛地哆嗦一下。

徐娘抓着她的肩膀，“是不是？是不是？”

“......是。”

徐娘嘴巴一咧，诱哄道：“是什么，说出来，月儿你说出来。”

“......灵环，灵环姐姐......她是，女的......是女的。”

没说完，月儿的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调。

众人皆不知作何滋味。徐娘却是像终于拿到了真凭实据般喜悦，面上笑容带着狰狞的痛快。

她仰起头瞪了一眼魏禾，又转头朝众人，道：“大家，看到了吧，我们春满楼中的姑娘都说了，灵环是女的是女的！魏禾一个腌臜的前朝罪臣之女，她说的话全都不可信！”

群人皆是默然。过了会，有人忍不住道：“拿自己手下的人来给自己辩解，这是怎么意思？”

“官府传人证，可都要求要证人和苦主人犯无甚血缘亲疏，好歹也无利益纠葛，月儿是徐娘手下的姑娘，应当避嫌才是。”

“月儿她，都哭成什么样了......”

月儿被徐娘拉扯着，垂着脑袋掉泪。魏禾淡漠地看着楼下，眼睫都不曾动一下。

其他人不知月儿为何哭，魏禾却逐渐琢磨出来了其中因果——看来在这春满楼里，月儿也是其中为数不多知道灵环秘密的人。

徐娘能在这时候把月儿拉出来，足以见对她的信任。

这月儿是夹在灵环和徐娘之间，两边都不讨好的可怜人。

舆论毫无倒戈之向，徐娘见状，一把将月儿推开，恼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