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盗墓记（六）

远远地我就看到他站在路边等我。尽管天气已经回暖，他还是穿着那件过时了的羽绒服，手里也一如继往地拄着那条三角拐杖。一周的寻找，他显得风尘仆仆，头发似乎更显得糟乱，他的肩头可能给树枝子划了一下，羽绒服上露出白色的羽毛。

司机在我的呼喊下停了车，我从车里跳了下来。他迎向我，并没有招呼或寒暄，只是与我紧紧地握了握手。那神情我看出来，是一种喜事临头的心照不宣。

握过手之后，他就将脑袋一摆道：“走！”

我说：“去哪？”

他神秘地眨眨眼说：“你只管跟着我走就是了！”

我望着他神秘而又一本正经的样子，不再说什么，跟在他后面就走。我想：且看他找到的那个叫天恩的家伙，究竟是什么货色吧。

他并没有带我到那个叫布袋峪的村子里去见天恩，他在前边引着路，一瘸一拐地出了布袋峪的布袋口，转向右侧，进了与布袋峪毗邻的另一个村子。另一个村的村名我知道，叫松山子村，同样也是蒙山深处的小村子。因为布袋峪村给一条公路洞穿了，相对来说，松山子村便显出了幽静与原始。通向村子的路虽然硬化了，但很曲折狭窄，走在上面，有种小径通幽之感。他边走边说：“我找了一周，天恩原来在松山子村。”

我趁机对他规劝道：“我小说中写的东西本来就是虚构的嘛。”

“闹！”他又说了句英文。我估计，他除了“也丝”之外，也许就会“闹”这个英语单词。

他接着用唐老鸭似的中文说：“经过调查，布袋峪村原来就属松山子村，前几年搞旅游开发，布袋峪村才独立了。你小说中说得一点也没错！”

既然如此，我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闭了嘴，只管跟在他的屁股后面走。

到了松山子村，我们并没有进村，而是绕过那个不大的村庄，继续向山里走。这时，脚下的路已经不是硬化的路面了，变得细如羊肠，疙疙瘩瘩，高高低低地在山中蜿蜒。他拐着一条残腿，竟然走得很顺溜，我肢体健全，竟险些跟不上他。看来金子的诱惑力真大，能让人力量无穷。

继续向前走，翻过一个生满杂树的山岗，下了一道山沟。山沟十分幽深，弯而且长，有一种峡谷的味道，两边是高耸的山梁，头顶的天看上去只剩下了一条线。沟中布满了巨大的石头，溪水还结着白花花的冰。不过冰下业已化开，可以听到哗哗流动的溪水声。他仍然在前面引着路，仿佛到了他的地盘上一样走得顺溜。

走了半天，越走山越深，已经没有人烟了，我身上也淌下汗水来，便提出质疑道：“你要带我去哪里啊？”

“见天恩啊？”他回答。

“天恩怎么会在这里呢？”

他看了我一看，露出不屑与我争论的表情，继续向前走。也许是他的双腿与拐杖是三个点支撑着，我走在冰上时，都滑过好几脚了，他竟然一脚也没有跌。又走了半天，他才停下来，摸了一把脑门上的汗，向前面一努嘴说：“喏！”我看见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坳里，在一片光秃秃的杂树丛中，有一口破破的，小小的石头屋，石头屋里有一缕炊烟正袅袅地升出来。

“我的天，这儿竟住着一户人家！”我不由脱口叫道。

“这就是天恩家。”他自信地挺着胸脯说。

我说：“你是怎么找到的？”

他说：“事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望着他得意洋洋的表情，我不再吭声。

他说：“走，我领你见天恩去。”他挥了一下手，带着我向那小石屋走。走了几步又站下，回头对我说：“不过，我应该先告诉你，天恩的真名字不叫天恩，叫天来。”

我不由自主地叫道：“可我小说中的人物叫天恩啊？”

他说：“没关系。那个刘黑七你不是在小说中叫刘黑子吗？天恩叫成天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我语塞了，张张嘴还想说什么，抬眼一看，已经到了那个小石屋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