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看见死亡

来东阳路180号之前，李雪末没亲眼见过死亡，尤其是横死。

奶奶姥姥都是寿终正寝，爷爷姥爷都是英年早逝，直接没见过啥模样。

但这次李雪末看到了一次死亡。

她亲眼见到这次是属于自缢，死者名叫王阳，来自陕西，跟李雪末一样是是个穷二代，不是，比李雪末还穷，雪末至少成家了，靠银行贷款买了房子、车子，而他，什么都没有。

对于王阳的经历，雪末是知根知底，俩人一起考到该单位，都是单身时一起骑自行车去食堂吃饭，去青年公寓睡觉，王阳斯斯文文，白白净净，要不是王阳个子太矮，雪末甚至都可能喜欢上他。

雪末后来恋爱结婚，和王阳处的越来越像哥们。王阳高中时曾经暗恋自己的语文老师，大学毕业后也每个月给她寄信，每次回家都去那个学校门口坐坐。尽管老师已经多次明确拒绝他，劝他好好生活，但是王阳的心却难以收回，毕业十来年没有一个女孩子走进她的心里。

雪末有时候一家子吃饭就叫上王阳，听他发发牢骚，发发酒疯，有时候还哭一哭。

这是初秋的周一早晨，天气燥的很。

雪末是第一个到达三楼办公室的人，除尘、拖地、浇花，是她每周早来要做的事情。

一阵穿堂风吹过，对门“吱呀”一声开了一半，对门是王阳的办公室。雪末下意识抬眼去看，心想还有比我来的早的人？

对面屋内半截子窗帘被风轻轻吹起，靠墙的位置窗帘下面赫然晃着一双脚……

伴着一声刺耳悠长的“啊”的声音，李雪末晕了过去，等她再醒过来，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

在朦朦胧胧的视线中，她看到人群分成了两撮，一撮在对面屋里出出进进，有警服也有白大褂；另一群在她办公室叽叽喳喳，有的在给她胸外按压，虽然位置不对。快五十的老张张嘴要给她做人工呼吸，吓得雪末赶紧把脸扭了过去，“我，我没事了”她从嘴里勉强挤出来几个字。

在同事们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李雪末大概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阳自缢了！

他一直是个善良的人，去年一个多年好友创业贷款让他做担保人，他凭着公职人员身份给人家贷了四十万，结果那个朋友跑路了。

为了还银行，他搭进去自己的十万存款，又跑去借了三十万高利贷，结果驴打滚利滚利，已经滚到了八十万。

借着一点醉意朦胧，走上了不归路。

“糊涂！糊涂！”雪末一锤捶在自己大腿上，国家三令五申禁止公职人员做担保，这个政策的制定绝对不是一时兴起。

对面医院方和警方很快给出了相同的结论，初步判断自杀。

局里老大李卫东要去省里开会，急急忙忙走之前把事情交给副局长郭子达全权处理，有情况随时向他汇报。

郭局长军转干部出身，一米八的高个子，脸庞黝黑，留着小寸头，单眼皮、厚嘴唇，做事情以“稳准狠”出名。雪末知道即使老大不去开会，也会把这个事情交给郭局长处理，每个单位都需要这样一个能人，前些年单位重修办公楼砸死工人，不明人员围殴局里职工等棘手事件，都是郭局长完美化解。

很快郭子达组建并启动了应急处置小组，在他读的名单里，李雪末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东阳市司法局一个下午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全市出名了。要说它近年来一直是个打酱油的小弟角色，干的都是公检法不想要，扔过来的零零散散擦边的活儿，像个破箩筐，啥都能塞，连李局长都已经半年没看到分管市领导的模样了。

郭子达立马安排单位的笔杆子写了一个详细汇报，经局长审阅后分别呈送政法委书记、分管副市长。

舆情处置小组启动二十四小时监控，重大情况随时通报网信部门。

王阳是外地人，在东海市亲戚朋友寥寥无几，第二天这个事情就基本定性，影响也有了大体评估。

郭局长在抽了十几分钟烟后，神色凝重的拨通了王阳父亲的电话……

如何沟通的雪末不得而知，但是同事们对自杀现场的各种描述可是把雪末吓得够呛。“你幸亏只看到了窗帘下面的一双脚，抬王阳下来的人都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了，也根本睡不着，太吓人了”

接着他们向雪末讲述各种细节，雪末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嗷嗷大哭起来，众人都以为她被吓傻了，只有雪末自己知道眼泪为何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