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阴风阵阵

王阳去世后第三天，他的父母来到了东阳路180号。

这对老夫妻带着独有的西北地区土地的气息，脸是黄土的颜色，一道道皱纹刻在脸上，花白的头发也是乱糟糟。他们随手挎着一个包袱，眼睛不知道是熬夜还是哭了很久，肿的像核桃。

应急小组在三楼会议室接待了这对可怜的夫妻。

郭局长进行了一番寒暄，他握着这对夫妻的手，说了一股脑感同身受、深表同情和哀悼之类的话，用力的挤了挤眼睛，也湿了眼眶，应急小组几个人也红了眼睛。

王阳母亲操着西北独有的婉转而悠长的方言，讲述着王阳的一生。

出生农村，家中独子，靠死啃课本读了重点高中、重点大学，毕业时参加了几场公考，误打误撞来到了东海市司法局，一呆就是10年。三十好几连个女朋友都没有，靠自己的工资给老家的父母翻盖了房子，重修了院子，给多年患病的父母治好了身体。

“多好的一个小伙子”，郭局长不失时机的附和点头。

“他是在东海市司法局上吊死的，你们必须给我们个说法”，突然王阳父亲嘀咕着开始说话。

就应急处置这一块，大家都考虑过这个问题，并且给郭局长做了汇报，他的回复是，这个事情他已有方案。

现在大家眼神齐刷刷聚焦在郭局长脸上。

“大爷大娘，局里的法律顾问仔细查询了相关条文，根据《工伤保险条例》第16条，自残或者自杀的不能认定为工伤啊！”

这个是事实，事情发生后，郭局长一直去有关部门争取认定工伤，但是王阳这个事件一点点也卡不上。

“按照相关规定呢，王阳亡故后丧葬费、一次性抚恤金、加上遗属补助，一共有三十万左右，另外单位号召捐款了五万。”

郭局长赶紧把清单递给王阳父亲。

“我活蹦乱跳的儿子就这么没了？”这个老汉用沙哑的声音嘟囔着。

郭局长拿出了一张纸，这竟然是王阳的遗书。

王阳父亲一字一句读着那张纸，那是儿子和父亲最后的连接。

王阳遗书上说自己自杀和单位无关，和同事无关，是自己的个人选择，希望爸爸不要跟单位闹，处理完后事带他回家，他要把自己葬在陕北大山里。

王阳的父母很快接受了单位的安排，火化后带着儿子要回老家，处置小组安排雪末去送站。临进站时雪末把五千块钱塞进王阳母亲的手里。

那双手扎扎拉拉，刺刺的，硬硬的，雪末仿佛摸到自己那操劳了半个世纪的母亲的手。

接下来的两个月，东阳路180号开启了鸡犬不宁的状态，有人说晚上值班听到哭声，有的说自己在三楼看到了王阳的背影，还有更玄乎的，说是接到王阳电话了，吓得一病不起。

每到下午五点半，所有人像赛跑一样飞离办公室，没有一个人想在这里等着黑夜的来临。

单位一个加班的也看不到了。

这可愁坏了郭局长，他赶紧找来应急小组商量对策，看看怎么帮大家消除心魔，一行人讨论来讨论去也没个主意，等众人离去，雪末轻声对郭局长说：“我倒是有个主意，不过可能需要辛苦辛苦局长您……”

郭局长听罢会心一笑说：“雪末你可以啊，前几天给市长写的那个汇报逻辑严谨，条理清晰，李局长看了赞不绝口，没想到鬼点子也这么多”。

第二天，郭局长让雪末拟定了一个值班表，安排单位三十名男职工晚上轮流睡在王阳办公室值班，下班后聚在里面打扑克，他自己第一个在那睡，在那打扑克打叫的啪啪响。

用他的话说，这个办公室不能就这么废了，得活起来。

单位有胆大的也有胆小的，胆子大的几场扑克下来，也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了；胆儿小迷信的比如李永华那样的，躺在里面吓得抖如筛糠，熬到九点偷偷跑了。

郭子达等的就是他，就拿他开刀整治那些胆子小爱造谣，又不守规矩的。

第二天，李永华不遵守值班纪律，在局里传播封建迷信谣言的通报就张贴到了公告栏。

渐渐的，关于王阳的声音就少了起来，提到王阳别人都会摆摆手，说不要讲他了，晦气。

偶尔有人吹捧郭局长如何处变不惊、杀伐果断时，才会有人顺带提一句“王阳那小子”。

东阳路180号的穷二代又少了一个。

由于李雪末在王阳事件处理中起到了关键性作用，郭局长专门向李局长汇报，把雪末调到办公室写材料。

雪末暗自庆幸终于摆脱了李永华这个梦魇，再也不用给他儿子写论文，写调研文章了；再也不用看到他对上溜须拍马、点头哈腰，对下拿腔怪调、色厉内荏的恶心嘴脸了。

拜拜了您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