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子
只是庄周梦蝶,蝶梦庄周。
不然小善醒来怎会看到泣泪的烛海漫天,和高不见顶的金身佛像。
脑袋针扎一样的疼,她起的猛,眼前闪闪白光。
“善信可醒了?”
她扶额坐直,手肘撑在身前,这才看清面前。
蓦地呼吸一窒。
她认得他。
那日浴佛盛景,他于莲花坐轿前,为她祷告祈愿,柳枝儿叶落在额心,冰冰凉。
这是...在梦里么?
“善信可醒了?”他问。
不是错觉。
她低头,扫量自己——白衣覆身,十分清洁。
她抬眼,扫量四周——法门无序,真心常驻。
她后知后觉,不由得脱口:“这是......佛门?”有几分疑惑。
她还记得,她与花奴还在天衢大街上,话都没有说完。现下怎么会到了这种地方?
她抬眼去看他。
他亦身着白衣,腰封浅金,如雪山寒冰。清净,坚韧,无动于衷。
许是小善一直没有回话,他的耐心消磨殆尽,轻轻落下句:“善信好好将养。”旋即转身离开。
小善眼睛追随者他的步伐,看见他从颈间覆至腰后的背云,红红的串珠,雪白的穗子,怎么那么美丽。
他脚步沉稳,一步一步,走出小善的视线,再也看不见。
她痴痴然愣了许久。
直到六棱门传来轻轻叩击声——有人在敲门。
她方觉回神,起身,快跑两步去开门。
穿灰衣的小沙弥,还是个半大孩子,托着格盘,里面是冒着热气的清粥素斋。
“善、善信。”他抬眼,又一下将头像乌龟一样缩起来,恨不得埋进胸前。
嗫嚅着:“该用饭了。”
小善其实是想向他打听一下现在的状况处境,但那小沙弥匆匆放下饭,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跑的太快,拾阶而下时狠狠栽了个跟头。
“砰——”
小善张了张嘴,想叫他小心。他却顾不得拍拍膝上的污渍,背影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小善不明所以。
但她也是真饿了。
五脏空空,她捡起格盘,将里面的素膳吃的干干净净,这才有几分重回人间的真实感。
她这边儿云里雾里什么都不明白,那小沙弥却乱了套。佛院清净,他慌促行走,踩得地板砰砰作响,内院诵经的师兄看见了,一下把他拎过去:“好端端的做什么疾奔。”
小沙弥很委屈:“往后送膳这样的活,师兄还是另叫他人吧。”
师兄:“?”
小沙弥:“她是个妖女。”笃定道。
师兄更不解了。
小沙弥说,我一看见她,心脏就砰砰跳,往日学的那些佛法伦常,全忘了干净。
师兄:“是摒尘带回来的那个女施主?”
小沙弥点头如蒜捣:“她醒了她醒了。”
小沙弥:“我方行至抱厦外,敲门的时候,以为是摒尘,没想到是那个妖女。”
师兄蹙眉:“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并不知她身份,她又未碍你清修,何故如此言语贬评。”
小沙弥张了张嘴,想辩驳,碍于师兄威仪,委屈咽进肚子里:“是。”
佛院数他年纪小,又情根未开,去送膳的差事到底还是他领下。开始几天他避小善如蛇蝎,只是到底年少贪玩儿,后来几天忍不住同她说起话来。
小善才知道他叫善音。
“善音善音,我什么时候能走?”她又在黏糊他。
善音离她八百米远,吭声吭气:“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摒尘罢。”
小善反应一会儿,眼底复又出现那摇曳着的,雪白的穗子,才明白他说的摒尘是何人。
但从上次她醒,他就再没来过。
好像忘了小善,仍当她是个透明人。
她抱膝坐在廊下,情绪有些低落。
她想花奴,想芽儿,想她在侯府里的小院了。
小善喃喃问:“那摒尘什么时候会过来呢?”
善音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摒尘与他们不同。他是真佛遗落在凡间的分神,是地位尊崇的佛子。不与他们同修同住,他被主持另僻一个院落,平日并不外出,他的行踪轨迹,善音也不知道。
小善住的地方,是怀安寺附辟出的院落,寻日里供那些来礼佛浴香的善信清修,同怀安寺,也并没有直接关系。
他每日开寺偏门,来为她送膳食。只知道送,却并不知她什么时候能离开。
“等等罢。”他也只能这么说。
小善闻言也只能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些什么,低落的“哦”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