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沁喜,母后是过来人,有些话必须得狠下心来跟你说。在咱们这个位子上,没有孩子就坐不安稳,就管不住下面的奴婢。你现在还年轻,不懂女人一旦有了孩子,想法就会不一样了。等你老了,身边没有儿子傍身,别人却有,届时你怎么压得住?难道一个老妇还能斗得过精壮的小伙子?”太后自谓忠言逆耳,实则话里有话,一直在把矛头往娜依母子身上引,她拍着李沁喜的手背意味深长道:“须知我不犯人,人更犯我啊!”
李沁喜对太后的挑拨已是见怪不怪,见招拆招。声泪俱下地自我检讨一番后,她坚决地表示,自己会掏出心肝来,对赫连的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全心爱护,如果都这样了孩子们日后还要以德报怨,“那实在是我无德无福,是上天不佑啊——!”说这句的时候,李沁喜特地哭得更重了。
葵姑则在一旁冷眼看这两人做戏,算起来她比太后还大几岁,太后那番故作苦口婆心的语气在她听来,不过在装腔作势倚老卖罢了。自上次那番折腾后,她对太后已是毫无耐心,等从太后殿出来,她便附到李沁喜耳边提醒:“婢子斗胆,听太后方才之言,她像是知道的。”
寥寥几语,李沁喜哭得嗡嗡作响的脑子刹那清醒。
太后知道她中过毒,这不出奇——虽然对外一直说的是伤寒,但彼时太后在她殿中仍有眼线,只需稍一推敲便可明白。知道了这点,再试着稍往下想,整座王宫里,谁会对李沁喜下毒?王子初生,王后病重,这种时机下最有嫌疑的只会是娜依。太后极其厌恶娜依,然而面对这样大好的机会,太后却丝毫未有发作,而是装作不知,放任事情发展……
要么,她想借机要李沁喜死,要么,她要等酿出大祸后跳出来指证,将娜依除之后快。慢着……怎么哪头我都要死?李沁喜瞳孔放大,显然,这并不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问题,照这个计划,她和娜依都会被除去,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可我一死,显朝必定问责,这对她有什么好处?老手如太后,不会不明白李沁喜一旦死去,后果会远比安宜之死严重得多。
李沁喜脊背通凉。因她想到,其实无论自己是死是活,太后都不吃亏。
若死,太后一下就清理掉两个异己,奚赫后宫可以全部换上她的人;而若活,她也能借自己之手除去娜依,既不用与赫连闹翻,还能适时拉拢自己,取得信任后徐徐图之。
换言之,在这个计划里,李沁喜是生是死无所谓,太后根本没把她的性命放在眼里。最坏的结果,她死了,显朝追责,但,又能追几分?李烨方当上太子,难道要为了她破坏边境和平,自毁根基?他不会这么儿戏,就算他真的冲昏头脑,李沁喜自己也不答应。
李沁喜想起太后对娜依冷酷无情的眼神,也许在她眼里,自己和娜依从来就没有多大分别,都是她随手就可宰杀的羔羊。
太后不是不明白后果,而是其心冷硬如顽石,除自己外,旁人皆是草芥。
眼见李沁喜痊愈,太后便顺着原先的打算,欲借李沁喜之手除掉娜依。不曾想,李沁喜自打知道是娜依下的毒后,再未同她有任何单独往来,就连赫舒林求见,都得让人先抱到王书房里再见。或许就是这样,才让太后觉得李沁喜怕了。
李沁喜皱起眉头,无论再怎么记恨娜依,她也绝对不会上这个当——那老妇不嫌事大,一味只想将权力攥在手里,别的什么都不管不顾,所以才误以为她怕事,想尽办法地拱火。可李沁喜不蠢,翰达尔草原的局势日新月异,赫连也已今非昔比,唯有稳住他才能对显朝最为有利,是以她必须忍下娜依的所作所为,利用赫连心里对自己的一分理亏来达成目的。
至于太后则是意外收获,此刻李沁喜终于明确地意识到,她并非只是后宫中家长里短的婆母,而是潜在的隐患和政敌。过去,她只想着与太后互相制衡,等太后逐渐老去,自己在奚赫逐渐站稳脚跟,新旧交替,一切便会迎刃而解;现在看来,太后不只野心勃勃,还格局狭窄毫无底线,这样的人会带来很多变数,远比旁人更为可怕,自己应该警惕起来,准备过招。
李沁喜思忖着,将自己的想法都与葵姑分析,她说得起劲,葵姑亦听得连连点头赞许。但至末尾,葵姑却道:“公主,子嗣之事,必须抓紧了。”
李沁喜多年未能有孕,这事一直是葵姑心头一块隐忧:公主本就恩宠不够,对子嗣又不上心,从前无人注意便罢了,但如今真是不能再拖。越王已成太子,若公主在此时怀上王裔,便会有趁热打铁的效果,对大家都有极大的好处。
此言犹如当头一棒,李沁喜错愕却步,望向葵姑,葵姑神色穆然,“公主所言所想,婢子都明白。但要想实现您方才的目标,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诞下王裔。”
假使李沁喜与赫连之间有了孩子,那么拉拢赫连,压制娜依母子,乃至削弱太后的地位,都可一一办到。这几件事虽然都可以靠苦心钻营慢慢得到,但那毕竟不保险,唯有生下两国血脉,才是最快最稳妥的保障。
和亲公主无有所出,这是不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