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事一
夫妻是这样的。
真要论合适,薛遣棠当然在怀信王之上,我相信陛下也会这样认为。但他们都不是寻常人,我来奚赫的使命,就是要让他们长长久久地把这场夫妻做下去。
所以我断不能有任何走偏,我只能支持怀信王,在公主面前尽力说他的好话,哪怕他待公主真是不好,哪怕他丝毫担不起托付。
因为,这是陛下的旨意,我不能违背。
(三)
战争终于在今年二月被终结,压在我们头顶上的一块巨石总算落地,公主欣喜解脱之余,在怀信王与王太后面前也更加显现出自信。
我仔细观察过他们母子二人的神情,怀信王早已在同公主的相处中变得对此无甚所谓,太后则不同。对她而言,公主是早晚会将她取而代之的人,二人背后各有势力,各为其主。这种微妙的关系,在陛下初继位时,我也曾在太后与中宫之间见过。
我朝皇后出身之山阳秦氏,乃是显朝首屈一指的世族大家。皇后与陛下是少年夫妻,相处本融洽,但陛下继位后,二人之间的利益关系逐渐超过了年少之情,加上殿下处处要强,得理不饶人,这才让个性温和的裴贤妃在她与陛下之间巧妙地辟出一片空隙,进而站稳脚跟,在宫中占得一席之地。
如果公主肯像她母亲一样,显出内心的温和柔巧,哪怕只是十分之一,她都能就织一张温柔网,顺利将怀信王收服囊中。
“这不是妇人诡计,这叫以柔克刚。”我对公主如此说。“展现真心,怎会是软弱呢?”
公主眼皮也不抬一下道:“那也不能喂狗啊!”
唉……我只好自我安慰:公主与怀信王之间没大没小地胡闹,说明她们正在变得熟悉。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嘴开了光,不久后奚赫内战突然打响,怀信王竟然真的选择信任公主,与她联手让她为他出谋划策。
公主时来运转,步步生莲,辅佐怀信王将叛军逼至绝境。怀信王似乎也在此间信心倍增,慷慨扬言要御驾亲征,还不忘将公主带上,且……只带公主,没有其他人。
这真是他们关系进展的大好机会!
我心中不胜窃喜,并于另一头悄悄关注太后和朝露殿的反应。公主出门在外,我必须做她的眼睛。
我们殿中的席娅,应是受了太后的恩惠,偷偷地在同乌云紫、萨露等人往来,但眼下,我还不打算赶她出去。
我需要先留着她,从侧面窥出太后对王后殿的意图和动向,若有适宜的时机,还可利用蕾里之死将其策反。
关于娜依夫人小产一事,我思来想去,在这座王宫里,只有太后没有损失:公主陷入人伦谴责;王上痛失爱子,身心俱疲;夫人更不必说。唯有太后独善其身,渔翁得利——那段时日臣民们对王上颇有怨言,有不少人要求太后出面主持王室公道,以正朝纲。
顺着这条思路,我实不忍心去细想蕾里之死:她本无必要付出性命的代价,全然是为了使戏更真,以便挑起王上盛怒才被害。席娅当然也悟到了个中原由,她是个聪明人,待有朝一日公主能与太后抗衡时,我相信她会做出选择。
太后极不情愿王上与公主彼此信任,事事都要寻机挑拨,公主与王上只有反向出招,彼此依靠,才能推翻这座大山。
除了公主自身努力,显朝的支持也十分重要,太后敢不敢对公主直接出手,全要看显朝与奚赫之间的邦交。
我衷心祈盼越王殿下能在东宫之争中脱颖而出,不然,公主可能真地会步安宜公主的后尘。我已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死亡对我而言不足为惧,但公主还年轻……不,即便她到了七八十岁,我也不忍见她为人鱼肉。
我只希望她能平平安安地有个好结果,如太后殿下那样,一生波澜壮阔,乘风破浪。
这些话,我只能在同陈将军闲谈时偶尔说起,也难为他一个年轻人,听我这老人絮絮叨叨。
失礼了,人一老,真是诸多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