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碧蓝而辽阔的高天上,白云自在卷舒,一只雄鹰双翼负风,穿梭云间。
李沁喜正站在王帐前晒太阳,她闭上眼,仰起头让阳光唤醒自己僵硬的脸颊。隔着一层眼皮,日光在她闭着的双眼中呈现为涌动的橘红色。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在眼睛上揉了揉,缓缓睁开眼,重新适应眼前的世界。
季春初夏时节,草花繁盛,蝶飞蜂舞,不宜打仗,但事实就是这么煞风景,她只好勉强自己对脚下夹粉杂黄的草原视而不见,试图驱赶心中的懒散。
“春乏秋困呵——”她还是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她知道这是很不应该的:奚赫内战已持续了两个多月,眼下决战在即,不可掉以轻心。自己这副懒洋洋的样子叫士兵们知道了,怎么定得下心?
但她真的拿自己没办法。从出宫去找苏伊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亢奋的精神,为赫连出谋划策四处奔忙,日夜挂心战局,是觉也睡不着,饭也吃不香,早就没剩多少韧劲了。
赫连拉她一同前来督战,原是为了鼓舞士气,但比起打仗,她的心情实在不受控制地更渴望郊游。
“你这样真的好丑。”惹人白眼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她转过身,没好气地盯着赫连看。
他只道:“别这么看我,你这样更像男人了。”
李沁喜满不在乎道:“看不惯就别看!”
行军在外,她没有梳妆打扮,而是头戴黑幞头,身穿宽大的红底银灰麒麟纹缺胯袍,腰挽栗色蹀躞带,腕扣臂鞲,脚踩一双黑色翘头六合靴,除了不佩刀没胡子太单薄外,是很像个十五六岁的男孩儿。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装备倒是挺全。”赫连恨恨地打量她,“也是薛遣棠给你的?”
李沁喜斜睨他一眼:“我哥哥的旧衣服。”
“你哥哥?”赫连迈步走到她身旁,“你哥哥是谁?”
李沁喜微仰起脸答:“哼,我哥哥就是显朝皇六子,如今君临城中的越王。”
她一直很遗憾没能见一见身为越王的李烨,这会儿想到他,脑海里全是兄长站在城楼上,目送自己远行的场面。
他是亲眼看着自己和薛遣棠离开的,他看着挚友和胞妹远去,紧接着自己也出宫立府,内心一定无比寂寥。
李沁喜身上衣服都是他穿小了的,全拿给她做变装用——从前他们兄妹二人会不时出宫作顽,穿男装更方便。
不知父母兄长是否无恙?李沁喜轻微地“唉”了一声,欲转身回帐,却被赫连一把拉住胳膊,“马上就总攻了,趁现在还得空,出去走走?”
他语声竟如朋友般:“给我讲讲你们的君临城吧。”
君临,多么骄傲又亲切的名字,李沁喜不禁眼角含笑,没有拒绝。
赫连碧瞳闪动,眼神在她与景色之间来回。
她的面容稍嫌白净,怎么看都只是个眉目清秀的女郎,那种清逸雅洁绝非男装所能掩,方才浅笑之时更是。
他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快,一双长眉心虚地挑了挑。
二人一前一后骑马出去,在一片空旷无人处停下。
他和李沁喜宛若两名顽童,随意地坐在地上,柔风刮起草地的清香送到两人面前,李沁喜猛嗅了一口,深深地吐出体内的疲惫。
“君临也有这样的地方吗?”赫连问。
李沁喜想了想,道:“没有罢?君临是都城,城外道路交错,好像还真没有这么大的草场。就算是皇家园林或校场,也不如这里空旷。要想有这么大一片好景色,起码得出城去百里外的啸篱围场。”
赫连感到出乎意料:“你去过围猎?”
李沁喜轻轻一笑:“没有。这是我听来的。女孩儿家不能跑那么远。”
“女孩儿家不要跑那么远。你又不会打猎,搞得脏兮兮的!”从前李烨嫌带着她麻烦,每次都拒绝李沁喜想跟去猎场的请求。“我答应你,只要你乖乖的,等我回来了,我把全过程都给你讲一遍,不,讲十遍。”
赫连满不相信:“你会这么肯听话?”他印象里,李沁喜可不是说不让去就不会去的人。
“那我能怎么办?那可是出城百里,被我阿爹知道了我肯定挨说,哥哥还要罚跪,罚完跪了他回来,母妃那儿我们还有一顿饱的。”
赫连嗤了一声,“你哥好惨。”
“……”
令李沁喜打从心底感激的是,即便因为自己连累兄长挨骂了,他也从不责怪她,下回仍愿意偷偷地想法子带着她玩。
这样看来……为人兄姊真是不易。
赫连问:“既然你哥对你这么好,为什么不保护你不让你来?”
“唉,”李沁喜低下头重重吐一口气,“我一直觉得不堪回首,但现在告诉你也无妨。就是因为他待我好,我才一定要离开,这是为他好。”
这两个月里与赫连不再针锋相对,反而让她开始去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