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深
有所疑虑。日后朝中若有变数,王氏一族忠于大魏,王家的女儿,究竟能不能真心为我们家思量?”
夫人换了一副沉静的眼光盯向她的儿子。
“那就要看你的了。”夫人缓缓起身:“‘婚姻’二字的经营,为夫者应当有方,为妻者亦应有道。若是两不相融,会出很大的问题。”
“是,母亲。”
“你这些年花前月下的好事干了不少,该收心了。”夫人敲敲儿子的胸口,半是严肃地嘱咐。
“是……母亲。”男子抿唇,略显尴尬。
一连三日落大雨,姝妍除了伏案习字,整理旧迹,无他事可做。府中众人倒是热切,每日见她,止步行礼,上上下下服侍起来,绝不懈怠。然而她从未觉得,这是她的家。
——她确是在作壁上观。
“姑娘!”半夏一身雨珠还未抖落,便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打断了姝妍的思绪:“有消息了!”
“什么消息?慢慢说。”姝妍轻轻放下笔。
半夏抹去眼前雨水,急匆匆道:“是那人!那个男人!平陆大哥今早托人带的口信,说那人并不姓张!”
姝妍早已猜到他假冒的名姓。此事一确认,倒让心中松了几分。她饶有兴致地靠在凭几上,盯住半夏:“哦?他是何人?”
“他无官无职,但他爹却是个名人!”半夏回答。
“说重点……”姝妍挥挥手,示意她关门。
“是。”半夏这才走去关了门:“他爹是朝廷的人,复姓‘司马’。上次丞相北伐,孟达本应在新城策应,就是由他爹一手破毁的。”
“司马……”姝妍在心下暗忖。
半夏得意道:“原是他母亲姓张,他单名一个‘昭’字。现在看来,当年他对姑娘虚晃一枪,以为姑娘只是个一般的女子,根本无力查他的踪迹,不料姑娘一还手,是棋高一着啊!”
姝妍却在心底冷笑:所谓的“棋高一着”,本质上还是“后知后觉”——人家早已弄清楚她的身家,后来竟能堂而皇之走进她家中,一番无礼挑弄过后,她这才被逼得反制一招。
以她的性子,不知便罢,但是寻衅的都找上门来,还要她坐以待毙,绝无可能!
“司马昭。”姝妍念过这个名字,心中彻底冷静下来:“哼。‘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倒是个好名字。可这名字的主人,却不是个好人……”
半夏的面色突然滞了一下,她的眼中有些迷惑,但更多的是困窘。
姝妍并未察觉半夏无端的情绪转换。她脑中仍存着关于那人的许多猜疑,这些东西令她倍感不安。
“姑娘,我……”半夏似乎想要说什么,但她的势头却被屋外窸窣声打断,屋中二人随即听见玉绮的声音:“姑娘,婢子回来了。夫人有话托婢子转告。”
半夏走去打开了门。小姑娘左右手里各提一篮——大约又是芷妤吩咐她带给姝妍的。玉绮匆匆走近,神色不甚安宁:“昨日夜间,府里有个下人没了,这几天乱糟糟的,夫人正处理后事,要婢子嘱姑娘几句:最近无事,不必归家看望。”
“‘下人没了’?!什么意思?……是谁?”半夏先惊道。
玉绮神伤道:“……是阿宇。”
“阿宇?!”姝妍大惊。
玉绮沉重叹气:“听说她昨日晚上去城南摘夏桃,不知怎的,竟然失足落水……尸身是今早在城郊下游的排污口找到的……”
“知道了。你……下去吧。”姝妍的声音有些颤抖。
玉绮赶紧离开了。半夏吃惊不已:“姑娘,可是阿宇她……”姝妍立即抬起手来,止住她的话势。半夏的眼中隐现不安。姝妍腹部骤然紧缩,仿佛有人用吸水能力极强的布帛瞬间剥夺去了她腹腔中近乎一半的流动。
姝妍明白半夏压在口中呼之欲出的话——阿宇是吴人,自小在江边长大。府中伺候的人里,北人居多,但就算在南人中,阿宇的水性亦是数一数二。
她的死,本就是怪事。死于落水,更是蹊跷。
姝妍心中暗涌惊惧。那天她向阿宇交待的话,反过来竟害了她!听到二人交谈的不过三五个,而在场那几个姑娘中就有她和平陆要查的人!
她心头紧绷、手脚发麻:是她的无心之过害了阿宇!几句稀松平常的言语,竟让阿宇命丧他人之手!如果……如果她不叮嘱呢?如果她吞下好奇,不去过问呢!是不是……那活泼可爱的小姑娘便不会惨死!
手中的笔再也握不住,“啪嗒”一声栽在地上……她的心间一阵绞痛。半夏急忙捡起笔,蹲在腿边关切地察望着她煞白的脸面。
姝妍很慢很慢地支起身子,拖着满腹的沉痛向门边走去。半夏明显能够感到她并不想任何人跟随,只好僵在原地,手中仍攥着已然风干过半的墨笔。
自阿宇离奇死亡之后,姝妍成日将自己困于案前,昔日那张机灵可爱的圆脸如今却变成了幽魅般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