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外生枝

许人均在樊府喝了几盏热茶，吃了几口点心。糯米粉和油酥调制的油糕分量很足，又粘牙又腻，茶也烫口，一大碗金银茶盏上还漂浮着芝麻碾碎的粉末，像粘了灰尘一样。

樊枢喜欢把大雅大俗的东西调和在一起，不许热热闹闹地俗，不许清清淡淡的雅。似乎在这样的审美之中能找到一条中庸之道来。

许人均暗忖，也难怪，众宾客都跑到湖心轩“听雪”去了。

阴罅交给许人均的任务并不难办——

一是尽可能的在更多的人面前留下印象，制造阴罅的在宴会的假象。

二是如果宴会上遇到什么变数，保护好婷幽。

三是除这两点之外，不要给阴家惹是生非。

阴罅希望许人均至少能认真做到前两条，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完全信任对方。

火折子秘密暴露之后，是阴罅先提出的交换身份。虽然依靠着彼此身份的钳制，许人均担保不会做出过火的事情。但比起许人均的身份，阴罅的身份更值钱些，但是这点已经足够诱惑了。

许人均甚至想，如果阴罅消失在了缙云观，自己是否就能因此借这个金蝉脱的壳，扮演一辈子的阴罅。

他冷冷地押了一口茶，茶气氤氲缭绕，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欲望。

只是想想罢了。

“吱——”

有人推门而入，许人均捏住的茶盏轻放了下来。警惕地让自己的身影蜷缩在屏风围成的界面之后。许人均稍微松了口气，原来是今天宴会婚事的主角——庾昙。

只见庾昙有些心不在焉坐在凳子上，时而看着墙壁上挂着的画轴，时而吃着桌子上看起来没人动过的糕点，百无聊赖的样子。

许人均觉得躲着不是办法，于是决定和庾昙打个照面便开脱了。从下雪开始，算起来，还有半个时辰左右，阴罅那边就该有行动传来了。

“啊——”

他从屏风后出来，意料之中地吓了庾昙一跳。

难得捉到个活人，庾昙想向这个素未相识之人倒到心中的苦水。一些掏心窝子话只适合讲给最亲近或是最陌生之人听。这两种极端所处的心境截然不同。

彼此已足够坦诚了，对方十分了解我的心情和处境，心事说与亲近之人听是想给眼下的事找到个有效的解决办法。而说与陌生人听就像是对着山谷大喊，把心事说给风听，要的是那种转瞬即逝的轻松。

说一句话，半句随风落入星辰，半句回音从山谷追来，几经跌跌撞撞最终消失殆尽之时，这样的心事才算真正消失了。

今夜，许人均就是庾昙山谷里的风。

为了维持“喉疾”的设定，许人均向庾昙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然后摆摆手。

庾昙得知他得了风寒说不了话，是这样一个完美的倾听者，兴奋得话匣子更收不住了。

“既来之，则安之”许人均说服着自己。

自知一时抽不开身，讪讪地拉开凳子，正准备款款坐下。一想到阴罅给自己留的纸条上有写到，“坐姿不拘”，于是也学听来的那些放荡名士的做派——

翘起腿来，卷起长长的袖口，大臂一挥露出半条的胳膊。

庾昙意料之中地又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倾，瞪圆双眼屏息看着许人均。

“哈——哈——哈——”

许人均用一字一顿的笑缓和尴尬地气氛。

“喂……我说……”许人均已经准备好认真接住庾昙倒下来的苦水。

“你愿意娶我吗？”庾昙借着惊讶，脱口而问出了这难以回答的问题。

许人均意料之中地被吓了一跳。

他不知所措地收拢了衣袖，坐直了背杆，整个人又紧急被打回了许人均儒生的原型。可现在是在扮演阴罅，他要拿出一个士人的样子。但他怕吓到庾昙，于是许人均在两个角色中不停横跳切换。

在庾昙视角看来，许人均正如坐针毡。

庾昙哇地一身哭了出来。

“我有……有这么糟吗，一说到要娶我，你都……你都……坐不住想逃了……”

许人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还沉浸在第一个问题之中，怕戳中庾昙伤心事，不加思考地狠命点头。

于是，庾昙哭的更凶了。

许人均这才意识到刚刚的回应，被庾昙理解成了第二个“是否糟糕”问题的回答，许人均又狠命地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庾昙止不住她滔滔不绝的两涌热泪了。

眼泪不是轻易能打断的，一件伤心事能唤醒另一件尘封的伤心事。情况在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

“我愿意娶你。”

许人均知道，自己似乎已经，完不成阴罅交代的第三件任务了。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捂住自己的喉咙，咳了两声想蒙混过去。

今夜一直在装咳嗽，忽进忽出的寒气把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