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官的抉择

做内官的人，多半是忠心的。

自打丢了那一重牵挂，身家性命便都在贵主的一念之间，再想回去做个寻常田舍汉，也是不能得了。

如此，如何能不忠顺呢。

可是，忠顺，也有个分寸，也有个尽头。

譬如如今，皇帝昏迷不醒，而宫外的怀王那边，一条条消息送将进来，口气却是越发重了。

道是太后谋划混淆天家血脉，宫内的一应卫士与内官，但凡还忠于大周的，纵不敢将太后软禁起来，也该开宫门，迎宗室亲贵们入宫，安定局势，稳固江山。

最新送来的那封信上，署名的已经不止是怀王了。

还有宁王，甚至还有皇帝叔祖辈的几位老亲王。

外头的，已然是如今大周皇室里所有近支宗室，他们带着整个右金吾卫，来势汹汹。

而里面只有他们一些内官，一些当值的羽林卫，和半点用处也无有的宫嫔侍婢们。

便是这些人里，也难说有没有不知底细，心意浮动，甚至可能要倒戈的、

“如今太后殿下尚不知外事……”谢大监几乎哽咽，“她多年来行善积德的，对待宗室也不曾刻薄寡义过，对待怀王府，更是一向……怀王不堪为人！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他眼底网着鲜红血丝，声音早已嘶哑，已扭曲的冷笑如此用力，他脸上肌肉的都抽缩颤抖：“那些个宗室竟然听信怀王挑唆，今后必是要见兔死狗烹之祸，可笑！可叹！”

“阿爷！”却是他新近收的养子谢见浓，低声道，“如今骂有甚用，陛下真个昏厥过去，又不醒来，真就与外头逆王说的一般样。那，若不是他有法子从宫中得到讯息，便是……”

“便是他害了陛下？”谢大监眼珠子一转，吸了一口冷气，“可是陛下晕厥之前，所食所用皆于平日无二，怀王便是想加害天子，又是凭何入手的呢。”

谢见浓亦皱眉，他义父也想不清的事情，他如何能明白。

可沈衍自外大步而入，正巧听闻这话，却是叹了一口气：“大监，如今还说这些，可有甚用？谁人不知太后殿下断不会做这样的事……可是，外头的人众口一词，连宫内许多卫士也信了他们的，太后殿下如何能洗脱干净呢？再有陛下晕厥一事，想来也确为逆王所为，如此他方敢笃定，说陛下已然昏迷不醒，可大监试想——他若是入了宫，那必是要掩盖陛下是为他所害的迹象的。”

在谢大监逐渐恐慌的眼神中，沈衍扫了一眼犹不解的谢见浓，道：“那么，他会如何做？外头追随他的众位宗室亲王，又会如何做？”

谢大监身体颤抖起来：“他们……定会制造证据，一口咬定太后殿下是罪人。”

“是啊，太后殿下想让自己母家侄儿上位，于是将那孩儿接入宫中，与八皇子一道养着。可此举被宗亲们揭破，皇帝陛下眼见要醒悟过来，太后殿下忙中失德，竟悄悄用药伤了陛下身子，以致陛下昏厥不能视事——这怕便是逆王的算盘罢。”

殿下一时寂静，谢大监哑着嗓子道：“阿沈，你倒是摸得清楚。可你分明知晓，太后殿下不曾接甚么娘家侄儿入宫。”

“我自然知晓，可是，若那孩儿不在杨家，太后殿下也说不清楚他不在宫里罢。”

谢大监嘿然不语。

谢见浓却是哭了出来：“若如此，殿下可怎么办呢。他们会，会杀害太后殿下吗？那可是大逆啊……”

“闭口！”谢大监呵斥道。

沈衍却摇摇头：“这不能罢。太后殿下究竟是先帝之妻。若是真伤及太后殿下，那……先帝灵前，如何交待。”

只是连他的口气，也不十分笃定。

——连谋朝篡位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怀王会怕百年之后，无法和亲兄长交待么？

若是连这点顾虑也无有了，谁又能笃定他不会逼死太后……

到底太后头上顶着的，可是混淆天家血脉这样的大罪啊。

众人无言之中，只谢大监摇了头，闷声道：“……如今只好盼陛下能醒来了。可我实是不明白，如何外头就闹出这种事来？那怀王要反，也便罢了，那些个宗室亲王，怎么敢与他沆瀣一气！”

沈衍道：“天子只有一个，亲王却有许多。大监试想，在他们眼中，自己究竟是与怀王差不离，还是与陛下关系亲近呢。”

“便是与怀王亲近，也没有附逆的道理啊！他们难道不怕被怀王连累，丢了自己的爵位与宗籍？”

“……大监莫要忘了，他们策动金吾卫反叛的理由……”沈衍叹息道，“那些个亲王殿下们……谁敢说他们一定是明知故犯？便是事败，若他们一口咬定，自己只是为怀王蒙骗，而实在是想匡扶社稷——总不能强说他们都是反贼，统统处死罢。”

谢大监呼吸一顿：“可陛下从不曾……”

“陛下不曾欺压过宗室？”沈衍苦笑道，“这些人中，或许有只为匡扶天下的忠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