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欢膝下
了长公主了,也有了公主府了,索性认到朕这一支来,何如?”
这话若是一二年前说,姬桢定当他是喜欢自己这样伶俐可人的阿妹,方会如此开言。
然而……此刻既然已经知晓,他便是害死小阿娘的幕后之人,又如何能信他会疼爱自己?
只一踌躇,皇帝便大笑起来,笑罢才道:“你果是更愿做六叔家的女孩儿!”
分明是盛夏,姬桢却只觉一身隐约泛起凉意来。
她甚至想,他怕不是疯了。
杨太后却在此刻插话:“皇帝这是说甚荒唐话,她本就是怀王的女儿,哪里有这样强夺人骨肉的道理?阿桢你别多想,阿兄与你玩笑罢了。”
玩笑?
姬桢哪里敢信,只是话说到这里,她急忙道:“阿兄,您可别吓唬我呀,我当……当您是舍不得长公主的俸禄了呢……”
她已然拿出了前世在沈衍跟前娇言笑语的全部本事,便是心中颤栗不已,脸上笑意犹自娇纵自如。
只是,或许是许久不曾用这本事,也或许是因皇帝对她早有戒心,这笑容笑语,只换得他益发深的一眼。
她不敢抬头,可感到那一眼,落在她身上,已然让她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可他这会子倒是不再盯着她说话了,将眸光移向犹自不曾察觉殿中气氛有异的仪娘:“这……不是陆大娘么,如今你也长大啦。”
仪娘幼时曾向往过他,如今却是早就将这一段心思败了个干净,此刻也只当他是君王,只十分恭敬:“是,陛下。”
“你阿爷在北边,可还好?”
这话问得令仪娘也纳了闷,她脱口道:“这……这该是陛下比奴更清楚啊,阿爷在代北,若是有甚么事情,岂不是先报给朝廷知晓?”
皇帝一时尴尬起来,将手放在唇边,轻轻咳嗽一声:“也是……朕是问了个蠢话了。”
仪娘原是茫然,此刻却恍惚明白了甚么:“陛下说的哪里话——您莫不是想问,阿爷身子如何?这奴却是知晓的。他壮盛得很呢!正是还能为国效忠的时候!”
姬桢口中甚么也不能说,只听得皇帝意味难明地夸了陆穆几句,心下急得恨不能此刻便跺脚了。
陆穆与她阿爷关系很不坏。
她虽知晓,这是因她阿爷是先帝的亲弟,才能有这一层亲密,可当初还是太子的今上,说不定是会误会的。
仪娘又与她交好,怎么偏就这样说——皇帝难道真的很想瞧着陆将军十分“壮盛”么。
大约连太后也不甚喜欢皇帝如今说话做事的模样,开言催他去料理国事,将他撵走,方道:“也不知皇帝如今是怎么了,一日日喜怒无常的。原还说要赏赐承恩公府,忽然也不赏了……”
说话时眉头紧蹙,姬桢只得强笑道:“许是因……因先皇后去后,阿兄心里头难过罢。”
“难过?”杨太后冷笑一声,“他若对阿陈有那样的心思,当初怎就放着她……放着她没了?再者,阿陈初去时,他也并不是如今这样疯魔!”
姬桢眸子微动。
既不是因伤悲——她其实也并不信皇帝会为陈皇后伤悲至此,可既然能将那么一点儿可能都抹去,那么,大约是又有甚么人,在他面前说了甚么?
那该不会是叫沈衍说中了罢——果然是那个与皇帝说过她小阿娘的人,如今,又来编排她阿爷……或者,编排她?
她如今只知,林孺人的阿嫂,能从邻人处轻易得了“转男”的秘药,内里是有皇帝的手腕在的,那一番心思,固然是为了将这实在是毒的药送入怀王府——可若是药不曾送进去,那么皇帝自然也有旁的法子,了结一个妇人的性命。
甚至,若菩萨婢是小儿郎,说不定连这条小小性命,也会被一并结果了。
可是,她不知当初是谁说动了皇帝,亦不知那人用来说动皇帝的,究竟是何等理由。
真是甚么日月命么?身为天子的人,怎会轻易信这个……
要么,那个人还有旁的本事,叫皇帝更信他的一言一句。
要么,彼人当初攻讦的便是她阿爷。小阿娘,不过是因怀了身孕,格外脆弱,因此是第一个受害者罢了。
若皇帝一心认定怀王府迟早要生乱,她这个“阿妹”,这个长公主,想来也不算一颗很沉的棋子,说动,也便动了。
尤是今日之后,她瞧着更尊重自己的阿爷,连仪娘,也似乎不曾看出皇帝的心思……
她乘着杨太后逗弄孙儿,扯了扯仪娘的手:“阿仪,你阿爷与陛下,可亲近么?”
仪娘愕然:“如何亲近?我阿爷并不是溜须拍马的人,陛下是太子时,他便只是尊重而不亲昵,如今他固然忠敬——可那与亲近,也不同的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