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琴
想起小阿娘的面容和声音,姬桢只觉身上的每一滴血,都像是着了火,四肢百骸,便无有一处不烫不痛。
小阿娘的死因,是被突然昏厥的林孺人撞倒,林孺人跌倒,则是因服用了她母家阿嫂弄来的神药。
那给无知妇人们卖药的江湖骗子,当真只是个普通的骗子么?他会不会,是被甚么人指使的?
饶是知晓李橱并不是个老实的好人,他这话,无凭无据,也未必便是真的,可只要想起生母惨死的情景,她如何能轻易劝告自己,将这一种可能放下?
那是她生身母亲的命,小阿娘……死去时,连个全尸都不能保全。
时至如今她都不敢多瞧菩萨婢一眼,她们二人是至亲的姊妹,可是,姬桢每每瞧到菩萨婢,便总会想起她的生,换走的是小阿娘的命。
潜藏的不敢提及的痛楚,该如何说。
她依偎在马车窗边,脸上纹丝儿不动,牙却咬得龈子酸痛。
许久方定下心来——此事自然不容急躁,小阿娘已然去了许多年了,那时候的许多事情,如今再追查,已然很难寻到证据了。慢说李橱一个深宫之中的内侍,便是她,能调出旧日案档来瞧,也未必敢说能读出其中蹊跷来。
若李橱说的话属实,他如何知晓此事的?真要是皇帝动手,当初的知情人,定然是他的心腹,这样的人,是不大会背叛他的。
李橱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若是真,是谁此刻背叛了天下至尊,若是假,他所为的又是何事?
她这一路上不曾说话,只在下马车时,着人去请沈衍来。
见得沈衍时,她已然换了一脸娇俏笑意:“二郎呀,我可是有要紧的事情,只能寻你拿个主意啦。”
沈衍不知她所为何来,一怔,旋即也笑:“殿下有何安排,尽管开口便是了。如何这样客套?”
他眼中,似有一片温润的湖泽。
而她笑意如夹岸桃花:“我阿爷再有两个月便要过四十生辰啦,今年他身上没了差事,想来悠闲许多,正是可以安心在家中操办的——我可送他甚样礼品才合宜……”
沈衍原当她寻他来,是有甚了不得的大事,不料只是这个,一时竟而莞尔:“怀王殿下的喜好……他一向是个极风雅的人,殿下不若……”
“我阿爷爱读书,最爱读诗,我给他寻觅一本诗集……不,不好,但凡我能寻到的诗集,他想必更易弄到手的。要么,我便再去寻些文采过人的文人,再写些新诗……”姬桢仿佛兴之所至,絮絮道,“可这样,这些诗便没甚名气。更况如此仓促写来的诗,也未必便好……”
沈衍瞧她这幅模样,实在很觉可爱:“殿下,诗便莫要收了——您如何知晓那写诗之人,彼时是想着些甚么。若是里头有些不该有的念想,平白添了麻烦了。”
“那,那我送甚么好?如砚台,金玉,样样都是人家送俗了的……”
“殿下何不送怀王殿下一把琴?”
“琴?”姬桢似是不曾想过,凝眸望他,“这……倒也不是不成。我阿爷是喜好这个的……可是,琴须得是名家所制才是好的,我却不懂这个,如何能寻把好琴——你是名门出身,想来,知道几位名家罢?可有那样好说话的……”
她如此急切,沈衍连忙道:“当世的名家,臣所知不多,然而前朝的卢夫人,她却有几把旧琴,是极好的。”
卢夫人的琴……果然还是这个。
姬桢眨眨眼,道:“若要弄一把卢夫人制的琴,为不为难呢?”
“倒也不甚难——以臣所知,她后世子孙不肖,如今已然将大部家产败了个干净,唯余几张旧琴……”
“所以我们可以将那些旧琴买来?”姬桢明知他要说的话,却还是假做不知,兴兴头头地追问。
“倒也不必全数买来,殿下也不是要延请许多琴师来一齐奏乐——只一把名为‘凤羽’的琴,便不说举世无双,也算得世间罕有了……”
姬桢一拍巴掌:“那岂不是好得很——你可知晓该怎么求来这把琴,所费银钱,一例都来寻我出,只消真个寻到旁人都寻不到的好贺礼……”
沈衍自然道他能,很是慷慨地应允下来。
一切都与前世相符——她知晓,沈衍能寻到凤羽琴,要将这琴送与她阿爷做生辰贺礼,也知晓,她阿爷也会极爱这把琴……
前世他做皇帝,尚且喜形于色,命在场官员们为这把“音若凤鸣,质如金玉”的好琴写诗作赋。今世他不过是个亲王,论及能弄到手的好物事,自然是比前世所得的少许多。
再得这把凤羽琴,怎能不喜出望外?
这一回,虽然无有百官为这把琴作诗,却也有几位贺客,盛赞了长公主殿下的孝心——益发使近来心思颇不适意的怀王殿下难得地欢喜起来,前头的宴散了,他还命书童抱了琴入王府后宅,要亲自给妻小们演奏一首好曲子。
彼时他面色泛红,显然已是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