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做官
眼儿弯弯:“等阿桢长大了,阿兄让我去做官罢!我这样聪慧,若只做个长公主,每日听曲子看戏走马瞧花,太也大材小用。”
皇帝当她说笑,随口应道:“成啊,等你及笄了,阿兄就给你个官儿做。”
哪知她伸出手来:“那么,阿兄与我击掌为誓!您是皇帝,可不能说话不算!”
皇帝一怔,问:“真想去做官啊?”
“真的。”
“不想要驸马?不想做阿娘?”
“不想。我小阿娘最近又有身子了,每日除了腿疼腰疼,便是作呕烧心,连脸都肿了起来。我才不要受那样的罪。”
皇帝只笑,果断伸出手来,与她三击掌:“好,记得你说的话,待你及笄,来寻阿兄给你个官儿做做。只是彼时别怪阿兄不给你挑驸马,是你自己说不要的。”
姬桢使劲儿点头。
她不仅现下不要,真到了那会儿,也不要。
哪怕公主成婚,也是驸马的“君”,驸马不能冒犯她,可人都是有心的,若是驸马当真俊秀温柔又殷勤,她真怕自己屏不住心,便与他好了。
待有了身孕再后悔,总不能服药将胎儿流去。
还不若不要成亲,待年岁大了,过继个养女养子,身后总也有人奉祀。
她这样想定,如何还会后悔,只是阿兄心里怕不真信,将她当做个有趣的小玩意儿逗一逗便罢了。
待她要走,还送了她一支御笔:“你既然要延请人整理藏书楼,那来人必是识字的读书人了。这御笔赐予你,权当阿兄祝你文运昌达,好叫那些读书人服气,今后为你扬名。”
“阿兄怎知我想在读书人中扬名呀?”
“朕若连这个都瞧不出,如何做人君!”他照例抬手揉揉她脑袋,指甲挂乱几缕发丝,姬桢吃痛,捂着头闪避:“阿兄莫要欺负我!”
兄妹二人说笑一阵子,她才借着要去瞧伯娘和阿嫂的理由脱了身。
可刚一出门,便瞧见沈晖立在廊下,正与霜葭说着什么。
她站住了脚步,轻轻叫:“霜葭?”
那两个同时转过头来,霜葭将沈晖手中的东西推开,快步走来,而沈晖也硬着头皮,跟上前向她施礼道:“殿下。”
“怎么?你们在说什么呀?”
“……奴有一物,想劳烦殿下身边的阿姊替奴带给阿弟的。不想惊扰了殿下……”沈晖脸上羞窘,“实在是奴冒犯了。”
姬桢“哦”一声,问:“是什么东西?”
“是奴阿娘的玉牌,想着,带给阿弟,也算个纪念。”沈晖柔声道。
“那便给我罢,我替你转交就是了——说来,你将玉牌给了你阿弟,那你自己呢?你可还有母亲留下的念想?”
“奴……奴还有一只约指的。”
姬桢于是伸出手来,沈晖将那只玉牌恭敬地双手奉在她掌心中。
任她拿起玉牌,细细读了上头的字,沈晖在旁,也不敢出声。
这是姬桢头一回见到旁人的玉牌,是宗室女都有的。
却原来牌上刻着的花样与多半文句,大家皆是一般,材质亦全是蓝田玉——倒不算极贵重,然而却是姬氏先祖龙兴之地所产宝物,因此才用来雕琢这标识宗室女身份的物事。
但姬氏这牌子的玉质,显然不若她那一块温润纯粹。
瞧着便是手头不大宽裕的宗室,购得一块勉强算得蓝田玉的料子,来为小娘子刻牌子。
且玉牌上所刻铭文也不尽相同。
她那玉牌,最后一句是“蕤蕤蓁蓁,永欣永盛”,之后才落了她名字。
而姬氏的牌子上,却写着“秉纯识经,心慧意清”——姬氏,绥?
原来前世的阿家,名叫姬绥?
她将玉牌塞进自己随身佩戴的小荷包里,笑道:“我记好啦,你放心罢。”
沈晖在她面前拜下身子,道:“如此,奴该谢殿下大恩大德,只不知如何报还……”
“何必如此客气,”姬桢不以为意道,“若是真想报还,下回我再来时,带你阿弟来,你教他煮茶罢!他煮茶的手艺,当真是天下再寻不出第二个了!”
沈晖咬咬嘴唇,答应下来。
她阿弟怎会煮茶?
沈氏那样的门第,若不是阿爷糊涂,阿弟这一世都该是被人精心照料的,他何必要会动手煮茶。
只是,时过境迁,便是她视若珍珠美玉的阿弟,如今……
也不过是个奉承公主的内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