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做官
皇帝一怔,问:“你哪里来的钱?可知编修律法,是要安排许多人一道研读商讨,慢说旁的,每日笔墨纸砚、灯烛炭火、饮食茶水,都是要支出的。你才做了几日公主,哪来许多银钱布帛?”
姬桢道:“先前,伯父伯娘,不是将沈家的藏书楼也一并给了我么?那边很有些绝本书籍,清理出来重新刻板印售,纵不能发财,总也……”
见皇帝眉头紧皱,她立时警觉起来:“阿兄!你可不能收走我的书!伯娘说过了都给我的!”
宛如护食的小狸猫,须子都要乍起来了。
皇帝失笑:“朕不抢你的书!你若是真找到孤本绝本,刊印之后,也给朕送一份来便是了——只是,这卖书的生意,究竟能赚几个钱钞?天下读书人虽多,可未必人人都会购书,说不准许多人只从同窗好友那里,抄一本便罢。”
姬桢想一想,道:“便是不能卖出许多钱,能让天下读书人都读到原已绝本的书籍,也是好事儿啊。还有,若凭我一个人,付不起许多修法官吏的笔墨纸砚诸般物事,阿兄不妨也请家资巨万的富商、世代公卿的豪门,如我这样付些钱出来。此后《周律》编修妥当,一并在后记中提起——这行不行呢?”
皇帝一怔,剑眉微蹙,若不是面上生了几颗麻子,的确是很清俊的郎君。
“这法子……说不准,还真行。”他思忖着。
前朝逢着没钱的时候,卖官鬻爵的事儿都做过,虽然如此行径必将惹祸,他亦不敢如此作为——可若是由手头上宽裕的官民,为朝廷出资,编修律法典也罢,修桥铺路也罢,总之是做些利国利民的事儿,之后由翰林们为此事写记,刻石表彰,又花不去几个钱。
“阿桢真聪慧。”他再瞧向姬桢,眼神中便又多几分温柔宠溺,“待朕令户部算算,这重修律法需要花去多少钱粮——为你出的这点子,彼时你便是少认一份,阿兄也会叫人将你写进去的。”
姬桢抿着嘴儿笑,笑罢又有些忧心地问:“阿兄,咱们大周,当真没钱了?”
“先时总有些地方遇着灾荒,总要赈灾,且水旱地震之处,当年的赋税自然收不上来,此后三年五年,甚至十余年,赋税都要减征。因而受灾的地方多了,朝廷的进项自然就少。然而官员臣僚的薪俸是不能减的,朝廷的一应开支,也削不下来——总不能撤裁军士,亦难以缩减衙门……”
他心情甚好,便细细与姬桢分说。
于是姬桢便越听越难过。
“阿兄,我们再没旁的法子弄些钱财么?若是不能,宫中与亲王府、郡王府等处,缩减开支也是好的。”
“缩减开支,天家的威仪何在?你想想,若是你出去玩耍,随便一个官员之女,都穿锦佩玉,只你银钗布裙,这哪里还像个长公主的气派?”
“……”姬桢想想,也觉得这话很是。
长公主怎么能比寻常官员之女还穷酸?偏生大周最后那十余年,京中女眷人人攀奢斗丽,一条裙值钱百贯是常有的事,姑母安市长公主甚至还做过一条价值万金的裙子,是以鸟羽绒捻在线上织成的,又佐以银丝刺绣,白玉珊瑚磨珠点缀,耗去数十名织女绣娘半年辰光。
瞧着只是条清雅的漂亮长裙,实则比那些个锦绣花俏的裙,贵重许多许多。
女眷们平日幽居深宅,日日说闲也不得闲,说忙,却又忙不出个意味来,可不是只能在衣着打扮、吃喝饮宴上烧心思?
现下她们的衣裳饰物已然很是华丽繁重的了,可再过数年,便是前世她阿爷做皇帝的那些年罢,妇人头上的花牌宝钿,几乎将黑发全数遮蔽住,再加上少则一两支、多则三五支的步摇与钗簪,沉得一天下来脖颈都疼痛。
更被京中促狭少年笑称为“金装宝塔挑酒幡”——那可不就是像一座金塔外头,挑着许多旗幡杆子么?
这样的风气既已成了形,单要凭皇帝下一纸谕令,要妇人们打扮俭省——岂能有用呢?
若只天家寒酸,旁人照旧富贵锦绣,岂不是气死人。
“我瞧着文武百官,家资都颇为丰厚的,若只俸禄,能过得如此丰饶么。”姬桢嘟哝着。
“那自然不能,里外总要收些孝敬。只是,纵不许他们收孝敬,朝廷也仍是没有钱。”
“抄家啊,阿兄,金家抄出那许多资财,不是都归内库了么?”姬桢道,“咱们多抄几户,钱啊,人啊,便都有了。”
“抄了家便结了仇,抄没多了,谁还给朝廷做事!”皇帝失笑。
姬桢张张口,要说那一日沈衍指点的阴险心术,却又将话咽回去了。
这还不是她该逞能的时候。
只脸上一红,小声道:“我不知晓嘛,阿兄,我还小呢,总不能样样主意都出得好呀——可便是这一个不成,上一个总是好主意,到底值得夸上一夸的。”
“好,夸你。”皇帝道,“真该夸,阿桢确是个不让男儿的聪慧小娘子。”
姬桢笑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