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氏不冤(捉虫)
新帝守孝,以日代月。
姬桢便掐着日子递了笺表入宫,求见皇帝。
要打听修订《周律》的事情,跟皇后和太后,是没法子说的。
而皇帝到底是宠她,竟许她次日便入宫去。
姬桢闻言竟然有些惊喜,她总觉得,新帝登基之后,有一阵子是会很忙很忙的。
阿兄还肯见她,可见真是待她好。
哪能想到,真入宫去,阿兄却在书房里绘画。
见她来,先在纸上荷花瓣尖上点一点嫣红,方放了笔:“阿桢来了?瘦了许多。”
姬桢苦笑:“阿兄也瘦了。可见国务繁忙,十分辛劳。”
他扫她一眼:“睁着眼儿说瞎话么?你瞧着这国务,像是繁忙的样子么?”
“可阿兄当太子的时候,的确很忙啊。”她说罢这话,忽然醒过神来,一拍自己额前,“哎呀,是我不对,竟然忘了行礼。阿兄恕罪,恕罪罢。”
“得了,装什么装,过来罢。”皇帝只摆摆手,“来瞧瞧阿兄这荷花绘得如何?”
姬桢从不晓得堂兄居然雅擅丹青,凑上去瞥了一眼,原想好了的“阿兄竟是丹青妙手”这一句赞叹,生生咽了回去。
想起那年他给伯娘送的光海绡屏风——说是他绘得,其实只有那么寥寥几笔。
原来不是独有妙眼灵思,是多几笔,便怕要毁了一整个屏风的缘故。
“唔……阿兄几时开始习画的?”她问,“这幅朝晖菡萏图,叫我瞧,菡萏画得实在寻常,可不知怎么说,这画上,竟然颇有些灵气,仿佛当真是夏日清晨,立于莲池之畔,清风徐来之际,幽香暗至,十分可人……”
皇帝抬手拍她后脑勺儿一记:“你这嘴,好坏都叫你说了。”
姬桢仰脸道:“那阿兄听了,是喜欢,是不喜欢呢?”
他失笑,提了墨笔,在画卷上题下“朝晖菡萏”四字:“既然你给取了名,便叫这个罢!”
姬桢眉头挑挑,满面得意:“用了我起的名,阿兄好赖赏我口茶吃。”
“一口茶还能短得了你的?”皇帝扫一眼谢大监,谢大监便扫一眼煮茶耳室门外的内侍,内侍挑了帘子进去,不多时,有宫女捧了茶出来。
姬桢已然落座,见宫女奉茶上来,便亲自去接,这一接,忽然便觉得,这双手有些异常。
宫女的手,便也有生得纤细修长的,到底先前都做过粗活儿。
纵然御前侍奉后仔细保养皮肉,骨节总再养不回来,那骨头总是稍有些凸起的。
只这宫女的手,瞧着宛如大家女。
她有些好奇,看去一眼,眼眸忽然睁大了。
竟是沈晖?
她几乎要忘记沈晖这么个人了,可沈晖怎会在新帝跟前煮茶?
她是知晓沈衍与自己的前世恩怨,方留着沈衍,而不怕他为家族报仇的。
阿兄呢?阿兄难道不怕沈晖报仇?
她垂下眼帘,定定神,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才问道:“阿兄,今年上元去彩楼上时,可也带了她?”
“是,怎么?”
“我想瞧瞧她的脸。”
书房中忽然一片沉寂,皇帝似是忖度须臾,方道:“抬头,让长公主瞧瞧你。”
沈晖依命抬头,便见面前的小娘子,皱了眉。
她心下不由一慌。
可姬桢却不再瞧她了,只望向自己的堂兄,那天下至尊贵的男人:“阿兄,我和她,谁好看呀?”
皇帝不意姬桢问这个,一时竟懵了,醒过神来只笑:“你问这个做什么?”
“您就说说嘛,是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沈晖已然跪下了:“殿下金枝玉叶,奴一个使唤人,最卑贱不过了,怎么堪与殿下相较。”
“没问你。”姬桢道,又将目光挪向兄长,“阿兄也觉得,她好看?”
“也?”
“沈衍也觉得她好看,那回在彩楼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真真气死我了,这样的眼珠子,要了有什么用啊。”姬桢噘嘴道。
皇帝竟大笑起来:“你好看,阿桢,她怎么能跟你比?沈衍瞧她,不过是因为,她是沈衍的阿姊罢了。”
“……”姬桢虽早知此事,可现下才“该”知晓此事,满面愕然,问道:“你是沈二郎的阿姊?你,你叫什么名呢?”
“奴婢沈氏,单名一个晖字。”
“沈曙娘,四娘,是你堂妹?”
“是。”
“快起来快起来。”姬桢自站起身了,扶她起来,“你真是阿衍的阿姊啊?那,那,嗳,是我冤枉他了。”
沈晖虽跪了一会儿,可瞧着长公主的神情,心下竟觉稍安。
阿弟做了内侍,固然是极可怜,可长公主这样器重他,日子总不至于难过。
“多谢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