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容俊秀
那人虽穿着女官服色,然而丝毫不惧怕金贤妃的指责,两条眉横起的模样,竟是威严赫赫。
姬桢呼吸一顿。
这……金贤妃险些跌下去,指出想害她的人,是济王妃?
济王妃今日也化着妆,瞧着还是那个平庸的中年妇人。
然而身为藩王妃多年的经历,养出来的气魄,又岂是在深宫中的一个妃嫔能对抗的?
金贤妃显是有一霎的犹疑,旋即咬了牙,道:“不是你又能是谁?我方才探着身子看烟花,只觉左后身有人搡我一把,我这才向前跌了一步……”
“是了,”赵丽妃醒过神来,也连忙接口,“我瞧见金阿姊是被那内侍扯住了右手,想来是有人从左边推了她,才会留得右手在上头。那个,那个小子,你瞧见了什么没有?”
赵丽妃是巴不得立时将推金贤妃下去的罪责全都丢在那女官身上。她虽不知这是谁,可只要有人背了这一头,便怪不到她身上了。
小内侍立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奴就见一个人影猛然向前跌下去,也没想旁的什么,伸手去抓,便抓着了贤妃的手……”
听着这声音,姬桢立时望向他的脸面——他跪着,她矮,这一眼倒是看得比旁人还清晰些。
心下不由一惊,这不是李橱么?
按说小内侍哪怕趁着宫中过年人手不够的机会,进了宫中来,也理应还在做些洒扫搬运的粗活儿,怎这么快便能跟着贵人们上望台?
从他站着的那地方瞧,大约也是在金贤妃的香凝殿里当差?
姬桢简直有些想笑——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怎的,怎生讨厌的人,全都聚到一起去了呢?
若是天降大雷直接劈了香凝殿,后宫怕是清净了罢。
可她的想法,旁人不知道,连杨皇后此刻都蹙着眉头:“你可曾瞧见是谁推的?”
李橱摇头:“奴不曾看真切,但……仿佛闻到了一阵茉莉花儿似的香气。”
茉莉香?
杨皇后立时唤了身边的宫女来,着她将金贤妃先时站的那地方左近之人,衣袖上头的气息都嗅闻一遍。
那些个宫妃女官,虽然不乐意被人当做疑凶,可为了洗脱自己的嫌疑,到底还是个个都顺从地抬起了手臂,让宫女嗅闻。
可是,没有一个人身上有茉莉香气。
烟花仍在一朵朵爆开,可再没有人有心思去瞧那火树银花。
若是不查出今日推人的人,天家颜面何存?杨皇后板着脸,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
要么,便叫那小内侍去闻一闻所谓的“茉莉香”……
正在犹豫之间,姬桢轻轻扯扯她衣袖:“伯娘,阿桢倒是有个问题。”
“什么?”杨皇后瞧瞧仰起脸的小娘子——皇帝与太子都说阿桢总能想到些别人没想到的东西,却不知此刻,她会想出什么来?
姬桢问:“那位女官身量甚高,若是她推了贤妃,想必贤妃应当是向前栽的。若是她向前跌倒,手应当向前伸才对啊。便是那位内侍想救她,也该拽住她的衣裳,甚至腿脚,如何能扯住她的手臂呢?再者望楼上有栏杆,她若是从栏杆上翻摔下去,也许会紧抓栏杆,再由人接了她的手,拖住她。可那位内侍说,他是径直扯住了贤妃的手的……要么,便是他们一直牵着手?”
静静的望台上,小女童的声音清晰极了。
都说童言无忌,可真听到这无忌童言,有谁能不心惊?
宫妃在看焰火的时候,拉着内侍的手!
虽说内侍不是男子,在宫中便是侍奉妃嫔起居也不算逾矩,可若是手牵着手看烟花,事情就全不同了。
杨皇后面色一沉,对李橱道:“你,抬头。”
金贤妃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立时跪了下去:“殿下,殿下,妾冤枉,妾……”
“你闭嘴。”杨皇后喝止她,逼视着李橱,“我教你抬头,听不到吗?阿曹,去把他的脑袋给我掰直了!”
皇后很少如此震怒,曹大监自是不敢怠慢,快步走到那跪着的小内侍跟前:“殿下教你抬头,你真不听令?”
见李橱不出声儿,他“嘿”了一声,将尘尾甩在左臂弯里头抱着,空出右手来,捏着李橱的下巴,生生迫他抬起头来。
姬桢两生以来,头一回瞧见李橱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
“是挺俊秀的。”杨皇后微眯着眼睛,慢慢道出这五个字来。
凤眸转向金贤妃:“你们,是握着手的么?”
金贤妃的面色比方才的赵丽妃还难看,她慢慢摇着头,仿佛头颅足有千斤重:“不是,不是,殿下,妾,没,没有!”
那最后“没有”二字,撕心裂肺。
“……最好没有。”杨皇后道,“那你又是为何滑落下去?”
是滑落,并非被人推搡。
“妾感到背后有人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