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净院
为沈衍求情的事情,姬桢并未瞒着谁——陆谦,仪娘,姬椿……大家都是不满十岁的孩童,谁能知晓“做内侍”意味着什么?
只五皇子颇为惊异,瞧着神色仿佛不甚赞同,可到底没说什么。
他一向是不爱在这种事情上表态的,只叹口气便罢。
但凡是知事的男人,谁会愿意做内侍?
可偏偏沈衍是个异数——过了几日,姬桢入宫陪皇后赏看今年贡上的锦缎,才从皇后那里知晓,沈衍明知她要他去做内侍,竟然稍作迟疑,便答应了。
就这么答应了?他明明知道,做了内侍简直辱及祖宗,还是答应了?
她心中错愕,脸上带笑:“他果然是知道我为他好,想救他命呢。对了,伯娘,我还跟伯父说,请连他阿娘也一起救出来呢。”
皇后道:“他阿娘既然是宗室女,那赦她一命,便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他阿娘此后再不能抛头露面,阿桢今后也再莫相问——那人痴傻,实在是提不成。”
姬桢蹙眉问道:“痴傻?”
“事到如今,还说若儿女夫婿都不能活,她也不愿苟活……”
姬桢“哎呀”一声,道:“那,沈二郎活着的事情,不告诉她?”
皇后只摆手:“糊涂的人,便让她糊涂活着已然很好了,多知道些事情,与她无益。”
姬桢心道,那倒是难怪姬氏不肯活命了,一个女人只当自己的儿女夫婿都不在了,她活着的确是会极痛苦的。
只这一桩,她不敢细想,而杨皇后绝不会知晓其中的辛涩。
口中却问:“既然如此,那沈二郎几时才能来我身边呢?”
“他挨了一刀,还得恢复,还得学宫里的规矩呢。那总要有一两个月,才能来。”
“可是他规矩很好的啊。”
“那是外头的规矩,不是内侍的规矩,他得学着怎么服侍人——尤其你是个小娘子,伺候公主的内侍,与伺候皇子的内侍,还有不同。”
姬桢奇道:“有什么不同?谢见深先前不就是阿兄东宫里的人么?我看他就很好了。”
“谢见深并不记在你名下,待你这头沈衍顶得上用处了,太子还要收回去的。”皇后道。
“……要不也留给我罢,我这里不嫌人多,人多才有意思呢。”姬桢撒娇。
皇后失笑:“自然不成,你身边堪用的、今后能做五品内监的,留一个就是了。若是留着谢见深,沈衍难道做一辈子白身内侍?更况,内侍们常常也更愿意去储君身边当差。”
话说到这里,姬桢自然不能因谢见深得用,便阻碍人家的前程,只好皱皱眉:“伯娘,沈二郎也能做内官么?他阿爷犯了那样大的罪,先前也开罪了许多人。让他做内官,别人岂不会……”
“公主身边的内官,不要紧的。”皇后道。
这大约是说,公主毫无左右朝政的能力,因此连身边的内侍宫女,也不大有乱政的本钱了?
若是能让沈衍做了内官……她可得想想,这事情上,该如何折磨他。
面上只笑得乖巧:“伯娘,那,我能去瞧瞧沈二郎么?”
“你去瞧他作甚?”
“瞧瞧清净院里,有没有人欺负他。他是我要的人,今后又是要做内官的,那自然不能让人欺负了啊。”
皇后笑了一笑:“那你就去吧,我叫阿曹去吩咐一声便是。不过,还有一件事——今后沈二郎去了你那里,你可看牢了他,莫要叫他与你那小姊妹来往,也离陆家小郎君远些,免得他生了坏心思,起了事端,反倒不美。”
姬桢一怔:“……要去捉他阿爷的,是陆将军?”
今儿个,她是聪明的阿桢,再不是抓不到蝴蝶的狸猫。
见皇后颔首,她便又叹了一口气,故意迟疑道:“陆谦与他,本来是很好的。我瞧着,沈二郎也未必会为他阿爷报复罢,他与他阿爷,原也……”
“他与他阿爷怎样了?”皇后却仿佛听到了重要的事情,奇问,“他们父子不睦么?”
“他阿爷待他阿娘不好。”姬桢道。
皇后一蹙眉:“他阿爷不是没有妾侍么?”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明白了。
沈弛是家中长子,沈衍却只是二郎。且自他往下,大房里一个儿女都不曾有。
男子要是不喜欢夫人,便是不纳妾,也有的是法子开解。瞧外头都是花团锦簇,再看不出人家合上了门扇和不和睦。
人在中宫为主,皇后比谁都清楚,但凡还有别人可选,男子对不喜欢的女人,便是碰都不想碰的。
既然不碰,哪来子嗣。
体面是要给的,也就是只那层体面了。
“没有妾婢,也可以不好啊。”姬桢一脸天真,说着不能经想的话,“我不喜吃鱼,也不喜吃虾,哪能因为我不吃虾,便断定我喜欢鱼呢?”
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