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包走青鸿,撒腿开门准备离开:“妹妹神安无梦。”
“严公子!”
乌绥叫住我,嗓音不大对劲,而我怕青鸿再作妖不敢回身,使我没看到乌绥此刻的神情,只听见古怪的语气:“你有意中人吗?”
她的腔调毫不生怯,甚至很有劲儿,仿若苦等半生就为憋着问出这句话,再长松一口气,我却觉得这口气似惊涛骇浪般拍在我的背上。
朦胧的日光依稀如当年,我还记得晨曦从缠绵的藤枝中钻出来,我行于茫茫风沙之中,竹筐内背着一只伤势严重的鸟。
它修为很高,能像人似的说话,可它也是在我背后,在温暖的阳光之中,以哀痛喑哑的嗓音问过我一句——你有意中人吗?
我一手攥着青鸿,一手扶着门框,凝视着金灿灿的光色倒觉得像一桶冰水浇在头身,因为那只鸟早死了,而当年我有些回避对楚尽的感情,不太敢承认喜欢他,所以佯作没听见,并没有回答它。
这似曾相识的场景使我有道不明的复杂滋味,此番终究是没有再敷衍,选择了实话实说。
“有,就是你......”我后面半句“见过的楚公子”尚未说完,就看见楚尽走过来,站在门外朝我招手。
乌绥起身下榻,也察觉到门外有人,同样伸出脖子望。
我顾虑话没说完引起误会,是故在临走前将刚才的话结尾:“是你见过的楚公子。”
乌绥微笑着点一点头:“他既来叫,你去便是。”
她转身回房,我背手把门关好,再看青鸿,小脸儿都气歪了,大概早给我腹诽得体无完肤,接着飞快从我袖中溜走投入楚尽怀抱。
“麟父死得蹊跷。”楚尽凑近低声道:“据说生前还上过天宫,回来没多久就在天昭毙命了。”
“也是可怜。”事到如今我徒有喟叹而已:“我尚未完全掌握通兽诀,但也能听出一二,还是该趁早去天昭问麒麟。”
“我通兽诀已成,方才跟阁主说过了。她同意我们一起去,需尽快,要在团圆节结束前回来。”楚尽遥望天际,无意中流露出令人琢磨不透的神情,可当他看向我,目光依旧平静温润,使我疑心看错了,又令我不放心。
“你还好吗?”我挽住他的胳膊:“最近事多,你也累了。这趟天昭我自己去,你不要去了。”
“阁主刚告诉我一条去天昭的近路,你不带我可是要绕远的。”楚尽笑了笑,随后用力抱紧我,与此同时,乌峦僵硬地移动过来。
“二位公子,阁主传你们去用早膳。”乌峦说完,闪身入房去叫乌绥,俩人很快相继走出。
乌绥径直朝我奔来:“我留了东西在你案头。”
她还有话要说的模样,却一再踌躇。
楚尽见状先行离去:“我在前面等你。”
然而乌峦异常肃穆,无论乌绥如何使眼色,他都不走,哪怕乌绥阴凄凄地看他,他也一副要耗到底的架势,最后还是给她拉走吃饭去了。
我们五人围坐一桌,貌似都无心饮食,乌峦抓起筷子塞给乌绥,看她不接,又沉着面孔撂下。
他沉着脑袋,深吸一口气,再重重叹出,表情依然不轻松,好半晌才仰起头:“为兄不允自有道理,严公子是断袖......”
楚尽打断他:“她不是断袖。”
乌峦无语的眼光投向楚尽,又转回我脸上:“光是我撞见都不止一次,有甚狡辩的?”
“我叫烟雀,并非男子。”我急忙解释:“我女扮男装到鹛坞是替楚尽挡佳人去了,好使他抽身去找你。”
乌绥不能自制地眼眶泛红,同时又像在回想,渐渐低落下去,泪光终变得黯然,面孔亦落了层薄灰:“原来你的回答是他。”
我们面对一桌菜肴,已然都把饮食放在脑后,开始起码还有生硬且礼貌的话语交流,如今连微笑都做不到了,仅有白淄四平八稳地吃饭。
乌绥惘然地对着我看,眼球伴随着暖洋洋的阳光一动不动地专注地钉在我脸上,时间久到我从局促坐到平静,却依旧不懂她此时的心情,只觉得她怀揣着沉重和悲凉。
乌峦一次又一次地瞥她,一直在深呼吸,也总会摇一摇头,终于熬到坐不住才带着乌绥告辞。
白淄一如既往的淡定,没有多留,只起身送人离开,直到楚尽牵起我的手,我才迟钝地意识到我们也该去送一程。
我在十二阁门口与他们告别,忽然发觉这一宿真的好漫长,兄妹俩不多久便消失在昏暗的巷尾,而我耳畔仿佛还能听到阴郁的深呼吸,眼前也还是快要晃掉的头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