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后半夜的风很硬，我脱离鹛坞热辣辣的氛围便觉出冷意，凉气毫不留情地灌入衣口，也使乌绥的腿脚愈加僵硬。

行至半程之际，乌绥已经走不动了，她好像身子不好，走得快会喘不上气，上台阶都很费力，偶尔还有心绞痛的情况，症状轻时忍忍就好，严重了会头晕目眩导致瞬间失去知觉。

乌绥脸色苍白，但委实清丽，有种破碎且病态的美。

她走在风中就像雨打残花，轻柔的纱衣映着月光随风飘舞，衬托得她几欲消逝似的，令人怜惜。

我问她身体情况一向如此吗？

她有气无力地点头，说自诞生以来总在思虑一场梦，仿佛是她永生永世难以结业的课题，病亦由此从心而起，手脚常年冰凉，吃过许多药都不见好。

我稍有疑惑：“不过是虚幻梦境，你又何必执著？”

“我相信它并非虚幻。”乌绥坚定地看向我，匆匆解释道：“那些场景就像我亲身经历过的，说是梦境，实则更像是残存的记忆。”

她眼底迫切的情绪仿佛急于证明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但这种事拿不出证据，其实无需她多言，因为这感觉我懂。

上次出发去天昭之前，我梦到仙境一般的荷花池，那种真实兼以复杂的感受非单纯的梦境所能及，可我懒得去揣摩它，毕竟没头没尾又与现在的生活无相干。

乌峦说带她拜访过诸多名医，都是治标不治本，也为此求见过白淄，虽没得到药方，却了解根治的法子了。

我追问是何办法？乌峦唯有叹息，又将乌绥背起来，直到她疲乏地睡着才讲起白淄的对策。

“阁主说我们只见到今生的果，不知道前世的因。要根治此症，重点不在‘治’，而在‘了’。她前世今生的执念郁结成为病气，不了则不好。”乌峦时不时微侧过头，反复确定乌绥衣衫裹紧不漏风。

“阁主要用来世救今生，将乌绥躯体护住，再抽出她的元神去投生，历经一世红尘，若在此过程中看破了，执念便也破了，待至元神归位，乌绥自然会好。”乌峦不住地摇头，一再说这样行事太冒险了。

我问乌峦：“乌绥晓得吗？她有何想法？”

乌峦再次摇头：“阁主表示时候未到，还要等。待时机成熟，她会跟乌绥好好谈一谈。”

他接着讲一些乌绥所经历的小事，我别的没记住，就记得乌峦快要把头晃掉了，感觉脖子都细一大圈。假若路再长点，脑袋再多拧几来回，真就得扭断了。

我能看出乌绥性格中的低调内敛，还有骨子里的倔强，看似柔弱，甚至给人感觉唯唯诺诺的。

但听乌峦的意思，她其实很能扛事，在自己认准的方向上闷头就是干，并且不会因为遭到打击就一蹶不振，困顿她的始终只有她自己，抑或那个“梦”而已。

我们回到十二阁时乌绥还没醒，乌峦想她多歇会儿，我便将自己房间让了出去。

原以为人找到了，也请回来了，楚尽和我功德圆满，结果又闹出一场乌龙。

白淄说请乌峦是为麟父之事，我们可以留下一起听，又问起乌绥在何处，乌峦回答在我房间。

白淄听罢无奈地表示我房内有蛇，没曾想乌峦猛地站起来，急得直喊，甩开腿脚即要冲去拯救乌绥，我这才晓得乌绥怕蛇。

我稳住乌峦，让他们专心谈话，随后便出来解决青鸿了。

我潜入房间摸索好一会儿，找遍各处角落也没发现它的踪迹，正值迷茫时分，转头看见它盘在乌绥腹部，还美滋滋地扭哩！

我忆起适才乌峦嚷嚷乌绥惧蛇的样子，真太紧张了，好像乌绥住的不是房间，而是阎罗殿，青鸿也成了索命鬼，主要是乌绥体弱多病，弄得我特别担心她睁眼见到青鸿会吓死。

我小声叫青鸿过来，它非但不依还跟我对着干，嚣张地在乌绥身上拧来拧去，逼得我只好过去逮它。

青鸿过分机灵，也越发不安分，为躲避捕捉开始上蹿下跳，平常对我爱答不理，在这节骨眼儿上倒是警惕我的一切动向，千奇百怪的花招全使出来了。

我怕碰到乌绥不敢强抓，但青鸿不顾及她，到底给人吵醒了。

就像青鸿盯着我一样，我也一直在盯着乌绥的眼皮，注意到她将要睁眼的瞬间，骇得我给青鸿死死地捂在了她的肚子上，同样吓得乌绥一声惊叫，然而在看清是我之后，就陷入漫长的尴尬。

“妹妹别怕。”我歉疚地解释：“我豢养的灵兽不懂规矩，原要捉走它，却不小心耽误妹妹好睡，实在抱歉。”

乌绥问是何灵兽？我答蚯蚓而已，结果青鸿不乐意了，又疯狂挣动起来。

“我头回见豢养蚯蚓的。”乌绥将信将疑地注视我的手：“它好大力气。”

我将青鸿按得更严，强撑脸皮笑道：“好吃好喝好伺候，力气小反而不应该。妹妹将眼阖上，我把它拎走就好。”

乌绥乖巧闭眼，我赶紧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