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如饴（七）

燕王怔然时，南君意端着方盘走出小厨房。她咳了两声，放大声音唤燕王：“王爷，天黑了，请您到屋里用膳。”

燕王晃晃脑袋，站起来跟在南君意身后走进厢房。

这厢房里布置极简单，进门处的圆架上放了个青白釉的刻花瓷瓶。中间放一张小号圆桌和两只圆凳，大概是主仆两人平时用餐之所在。靠墙处有个五层木书架，上面书并不多零零散散只有两层的书。墙上挂了幅小写意，尺寸不大，意境很好。

“你喜欢兰花？墙根那几个花盆里的是君子兰吧？”燕王欣赏着墙上的画，发现这画没有落款，“你画的？”

南君意正忙着擦桌子，她的南棠尚且在游廊里跪着，这些琐事只好她亲力亲为：“君子兰四季皆有绿意，十分好养活所以才拿来做装饰；画并不是我画的，是有次南棠出府时顺手买来的，并不是什么名家作品。”

“‘气如兰兮长不改,心若兰兮终不移’，这是古人赞颂兰草性情的词句。正因为此兰才会常绿，但也因此兰才不好养活。”燕王又坐在桌旁欣赏半天，“南棠这丫头人笨些，眼光还不错。”

南君意没憋住，扑哧一声笑出来。她弯起眼睛说：“王爷就念在她笨的份上饶她这次得了。她跪着不要紧，方侍卫还陪着和她一同辛苦，实在失礼。”

燕王道：“半个时辰又不算长，根本称不上罚。这事她做的不对就该挨罚，你不该过分惯着手下人。”

南君意将方盘中的餐饭摆在燕王面前，解释说：“南棠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她对我绝没有坏心，所以我也从不把她当奴婢对待。”

燕王便说：“方正也和我一同长大，我和他的情意亦是不浅。但我和他绝不会有称兄道弟的一天。我是什么身份、他是什么职阶，一定也必须要分清。”

南君意收起笑：“王爷，我和您怎么能比。方侍卫和府里的家生子是挑选出来陪您长大、辅佐您成大事的君与臣。我和南棠是相依为命一起长大的至亲，正因为此我才没法只把她当奴婢对待。她会为救我甘愿去死，若她有一日有事，我也会愿意为她……”

“半个时辰马上就到，现在饶她已经晚了。刚才那些话你当我没说。”燕王打断南君意的话，又从她手里抢过筷子，“你那些谁为谁怎样的话，我就当没有听到过。”

南君意微微翘起嘴角，安静的坐在对面的圆凳上不再言语。

燕王这时才有空低头仔细看面前的饭菜。一碗稀饭，一杯清茶，一叠凉拌菜，还有几粒酸梅、三块各不相同的糕点。粗陶做的盘子并不精致，但每一样菜都只一点点，摆在一起透出小家碧玉式的淳朴气。

面前小碗里的稀饭并非只是剩粥，南君意似乎往里面添了些瘦肉丝和香菇碎，盛在碗里又用嫩葱花和熟芝麻做些装饰。这粥闻起来咸香扑鼻，看着也很有食欲。

燕王笑道：“刚才还说没吃的，果然是在骗我。”

“粥是锅底剩料，小拌菜和香菇前几日边角料凑的。酸梅是我俩平时解腻用的零嘴，要说新，只有这点心是昨夜新做的。”南君意自己吃的少，对待食物却十分认真，“这粥是南棠以病号饭的法子做的，味道淡极，王爷定吃不惯。我又想男子食量大，所以才拿出几块点心。小菜、酸梅、茶水都是清解暑气的好滋味。”

南君意说话的声音缓慢软糯，话语本该塞进耳朵，最终流入口里。燕王尚未品尝桌面上的食物就已觉得满口生津。

他先拿起热茶饮一口，疑惑道：“这茶的味道怎和太子宫中的茶一样？”

“前几月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时，我曾偶遇太子殿下。那时他说得了明前新茶要送我，我当时没推诿便收下了。”南君意不欲说当时碰见太子究竟是怎样一番情形，反正是不开心的事情，也必要一一细说，“王爷，这茶的事情同您报过，您大概忘了。”

燕王这才想起管家确实曾和他说过这件事，如果他没记错，南君意草草提起的那次进宫，正是他无故将南君意关了两月后又逼着她进宫给自己求情的时候。

这些事南君意不愿再提，他作为始作俑者也只能以最沉默的方式回应。燕王没有作答，想用喝粥遮掩过去。

他拿起瓷勺，南君意却截住他的动作：“王爷，请等等再用！”

燕王不明所以，挑眉瞧着南君意，用黑曜石一般的眉目发出询问。

南君意面前早摆上一副筷子和一小瓷盘，吃食之类并没有却比燕王多出一柄小竹刀。

她执起竹筷，分别从燕王面前的吃食里取出一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随后又用小勺顺着碗边舀出一勺汤粥。然后左手掩面，右手执勺，将勺中的一点点粥咽下，随后小盘里的食物也如是做。

“你这是……在验毒？”

南君意嚼完口里的食物才把手放下，道：“唔，这些都是我自己吃的东西，不会有毒。只是毕竟是剩下材料做成的，王爷贵体若吃了不洁净的东西可不太好。所以我就想着还是我在您面前试过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