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块
没人吗?”
“有。”
那就是和家里人相处不来。
花婆婆还是觉得奇怪,又问了句:“你父母在吗?”
“不在,”舒难没放下手里的活,这个问题她曾经回答过很多遍,“他们在北临。”
花婆婆问:“打工吗?”
舒难说现在不是了。
“北临是一个好地方啊,”花婆婆不解,轻声问她,“那你为什么在灵舟?是家里有什么变故吗?”
舒难有些心虚,说话没底气:“我……我要在这念书。”
花婆婆一眼看穿她的谎言,她摇头,继而说道:“虽说灵舟也不错,但是教育资源和北临相比还是有差距,你在那念不是更好?”
这属于是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舒难懊悔极了。
那你为什么在灵舟,这个问题她和从前一样不知道怎么回答。
她轻声说:“我去过北临的。”
北临离灵舟那么远。
花婆婆没听见,她就重说了句:“家里一切都好。”
能在北临站得住脚,并定居在那里的人,经济条件一般不会差到哪里去。
花婆婆不再执着于她的父母,开始问一些关于她现在的问题。
她知道她越界了,此时的她活像一个关心自家孙女的祖母,“那你是一个人在这吗?还是说这有兄弟姐妹?家里人对你不好吗?”
面对三连问,舒难只能看着时钟。
到点了下班了。
舒难直接跟她打完招呼走了。这很没礼貌,但是她真的不想面对。
看着离去的身影,花婆婆自己心里有了答案。
世间苦难千万种,种种不相同。
她忘了,也不是所有小孩都无忧无虑,总有一种小孩和别人不一样,他们在众人间坚强,在无人处脆弱。
她觉得自己今晚就像一个坏老太婆,总在用力地撕扯着别人的伤口。
承认自己的父母根本不爱自己,对一个孩子来说是多么的残酷。
她们的对话里,没有提不爱,却句句是不爱。
人总想往美好的东西靠近,舒难也不例外。
月亮有两面,一面坑坑洼洼,一面完美无瑕。人是这样的,舒难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光滑漂亮的玻璃瓶,但里面装的全是碎片。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碎成几块,这样让她不自在。她害怕让人知道她碎成几块,这样会让她变得胆小懦弱,这样她没办法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再人群中穿梭,只有在别人不了解自己的情况下,她才能变得胆大,尚且不是勇敢。
那些知道她状况的人,她都刻意去疏离,她让自己尽力消失在他们的世界里,曾经那些异样的眼光和荒唐的议论她都尽数吞下,然后让它们在自己心里慢慢降解,用了好多好多年。
在所有知道她处境的人里,她只敢在周傲月面前露出肚皮,背后支撑着她的,是十一年的友谊。
她只有在新的世界的才能生存,否则会枯萎。
被人发现了秘密之后,她心底有一只暂时被封印的野兽开始破门叫嚣,那是来自远古的,一种叫自卑的东西。
不管面对什么事情,她将永远如此。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很虚伪。
她一点都不怪花婆婆,甚至感激她给她的关心,只是她怕一夜之间都用完了。
看着满街的红旗,她开始掉眼泪,她一点都不坚强。
走着走着,她走进了一个手机专卖店,泪水已经风干,她又挂起了笑。
有人走近她,开始在她耳边热情介绍。
舒难在这里买下了她人生中第一部手机,掏钱的时候很局促很狼狈,但是东西到手后她很开心。
开心也是暂时的,她逃也似的出了专卖店。
抬头望向天空,漆黑一片,她拍下了那一枚没有星星陪伴的弯月。
残缺的月,残缺的圆满。
与谁千里共婵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