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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刀震慑下,就算是收银子办事的看客也闭了嘴,嵇照云冷笑一声。
他道:“本朝高祖少时曾为公侯门客,因受人欺凌,于是夜半辞府,端惠皇后识他英杰,送来金银与高祖夜奔,至今仍为佳话,尔等借戏文妄议端惠皇后所为,居心何在?”
这罪名扣得大,有人不服道:“你哪只耳朵听得我们议论端惠皇后?我们议的明明是陆家的姑娘。”
嵇照云斜眼看去:“端惠皇后在位时,令天下戏班重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故事,并说祝英台无论是女扮男装上学,还是违背父命抗婚,其行为皆有一代侠风,虽死,却自由如草原烈马雄鹰。于是端惠皇后开办女学,鼓励女子自择夫婿,外出做工。即使朝中时常有老顽固反对,长安自由恋爱的风气也蔚然成风,即使如此,陆家姑娘又有何错?不过是越州偏于一隅,妄自尊大,连端惠皇后都敢非议罢了。”
嵇照云不说在场之人泥古不化,而说他们妄自尊大,只因泥古不化尚可谅解,妄自尊大却是大不敬,容易招来牢狱之灾甚至可能被杀头,故而原本还嬉皮笑脸的看客纷纷变了脸色。
“方才只是我们一番胡言乱语,我们不当真,也不四处说,嵇公子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他们向嵇照云求饶,见嵇照云没有追究的意思,忙用摇橹撑开船,讨饶似地赶紧散了。
戏班子也收拾了东西,打算脚底抹油赶紧溜了,却被嵇照云瞧了个正着,他借着几片乌篷船踩着就翻上了戏台,钉死的长刀被他抽出,反手横劈在抱着二胡的乐师的脖颈间。
乐师眼睛惊恐睁大,额间凝下汗珠来:“公,公子饶命。”
嵇照云道:“带我去见你们的班主。”
台上唱戏,班主便在底下候坐着,不是不想跑,只是等动静闹到他那儿要跑之时,嵇照云已经杀了过来,随手把乐师扔在他面前堵着路,一身凶煞之气,偏长着一张温润书生脸,笑得也和气。
“班主留步,在下有些事正要请教班主。”
那班主自知无路可逃,只得认命,耷着眼眉道:“公子要问什么?”
嵇照云道:“台上那出戏,谁叫你们做的?”
班主一张圆胖脸便更愁了,嵇照云长刀在前他得罪不起,可若说了真话,王衙内更不是个善茬,他以后还要来越州唱戏,更是一点都得罪不得的。
于是左右为难下,班主索性自暴自弃瘫倒在地,哭道:“我说不得,公子便杀了我吧。”
他想的好,嵇照云闹事是有目共睹的,他若出了事,多的是人可以出来作证,有律法在前,届时嵇照云必然难逃法网。即是如此,嵇照云当不敢对他做什么。
于是班主咬咬牙,打算赌这一把。
嵇照云却不吃他这一套,收刀归鞘,道:“太子不日就要南巡至越州,届时我需得陪驾左右,既然无人指使你,那么我定然禀明太子是南戏班子的班主自己写了戏,以此非议高祖皇后。”
班主一愣,目光呆呆地看着他。
太子那般的金贵人物,越州州牧能陪侍左右已是三生有幸,这嵇照云又是何等人物可以陪驾?
班主愣愣地看着,想不明白。实在是嵇照云低调,一马一枪便悄然归乡,身旁没有四五差役喝道,因此越州的百姓还都当他是那个可怜孤儿,没太将他当回事。
如今班主看他龙章凤姿,眉眼间纵然刻意压制着但也难以掩去一身戾气,他走南闯北,只在刀口舔血的将军身上见过这等煞气,再想到嵇照云腰间挎着的那柄长刀,班主如雷灌顶,连滚带爬起身给嵇照云磕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他战战兢兢地将王衙内的名字和盘托出,等着嵇照云判他,嵇照云眉间闪过一痕杀意,但很快掩去,而是抛了几锭银子给班主。
“这银钱是赏你的,回去邀着你熟悉的几个班子,在越州大唱《梁山伯与祝英台》、《红拂夜奔》的戏文,若还让我在越州听到今日的戏,我新账旧账与你一道清算。”
班主忙磕头道:“小的记得了,小的一定好好去办,绝不让公子再听到这等荒唐戏。”
他说到做到,退了王府的银两,便揣着银锭去把越州的戏班子邀齐了,将今日之事详细说了一遍,力陈利害,其余收了银两的戏班子也不敢再唱,俱退了王府的银两,纷纷改唱《梁山伯与
祝英台》、《红拂夜奔》两出戏。
再加之那日的事传开了后,越州的百姓又想起了端惠皇后,纵然这位皇后薨殁后,许多陈腐大夫都试图废了女学,用婚嫁之事继续压迫儿女置换利益,但自由恋爱的风刮得远久,说起来各自祖上都有几位叛逆的祖宗,若要因此辱骂陆咬枝不洁点,岂不是把自己的祖宗都骂进去了?
做人怎好如此大不敬,于是各个要么改口,要么闭口不谈此事。
王衙内处心积虑点起的火不到一日就被扑灭,气得他趴在床上喊打喊杀,但可惜,这样气急败坏的场景陆咬枝与嵇照云都看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