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
出人意料的,幼崽时期的五条悟竟然是个相当安静的小孩。
除了偶尔会出言提醒我一两句脚下有碎石子之外,他基本上没有说过话,称得上是沉默寡言,很难想象他二十年后会变成一个在偷吃我的香辣鱿鱼丝时第一口就被呛到泪腺崩坏还要恶人先告状、对着我喋喋不休地抱怨上好几分钟也不罢休的烦死人的大人。
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发生了点什么。
不过老实说,目前我还是更想念那个烦死人的家伙。毕竟这深山老林、夜黑风高的,唯一的同行者是个不怎么吭声的幼崽、他还趴在我背后,讲道理,真的蛮瘆人的。
在我第不知道多少次被身侧受惊飞离枝头的麻雀吓得一连倒吸好几口凉气之后,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出声道:“大姐姐,你好胆小哦。”
语调淡淡的没什么起伏,就是很普通的陈述句,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作为被描述的对象而有点过分敏感,我莫名从中听出点嘲笑的意思来,于是不禁回道:“这不是胆小,每个人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害怕的东西,这是很正常的。”
“才不是。”
小男孩得意洋洋、理直气壮地拽道:“我就没有。”
真是大言不惭,一看就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但又天真得可爱。
“是、是。”
我无奈地颔首赞同:“你最厉害了。”
——希望你是真的没有、不是在说大话,也希望你永远都无所畏惧。不过,就算终究还是有了,那也没关系。
“所以说,有什么好害怕的?我都已经在这里了……”
他不满地嘟哝着,中途又扬声说:“要踢到树枝了!往左边点。”
我连忙应声:“是是是。”
头顶是在繁华的东京都心区域绝对见不到的闪烁星河,脚下是坑坑洼洼的崎岖小路,路边的杂草丛生,支棱着直往我小腿上招呼,还好我今天穿的是长裤加长靴,不会被剌腿。
附近没什么人烟,除了偶尔有几声鸟叫跟生命力顽强的蟋蟀被冻得(不是)一直嗷嗷叫个不停以外,基本听不到旁的响动,而且手机也没有信号,令我一度怀疑这门是不是歪去了马达加斯加——不过我那早就如数奉还给任课老师的地理知识告诉我,这个猜想大概是错的,毕竟这冻死人的夜风肯定不是热带气候能吹出来的。
遮住明月的乌云被风吹散,让我的视野变得清晰不少,后背又被幼崽偏高的体温熨得暖烘烘的,倒没先前那么紧张兮兮的了。
沿着小路闷头前进几分钟后,这条七歪八扭的土路它居然分岔了!
望着左右两条同样高低不平、路边杂草茂密的不分伯仲的小路,我感觉自己好像一个面试时遇上同卵双胞胎考官且席位上还没有摆名牌的倒霉蛋,简直比站在人生的十字路口还要迷茫。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在我陷入选择困难之中的时候,身后的幼崽打破了这片沉默。
他十分淡定地一伸雪白的手指:“走这边。”
我如蒙大赦,毫不犹豫地抬脚踏上了左手边的小路。
我知道五条悟的眼睛天生就不同于常人,能看出很多我看不出的东西,但究竟不同寻常到什么地步我就不清楚了。如今见他这么笃定地指路,我难免感到好奇,于是在走出一段距离后随口问道:“为什么选左边?”
难道他其实不是单纯视力好、而是能一眼看很远之类的?
“这个啊——”
因为趴在我肩头,他说话的声音有点发闷,语气像在回答一加一等于二一样随意:“因为大姐姐的痣长在左胸口。”
“原来是这样……嗯??!”
我满脸问号地侧过头去,就见他一边做回想状,一边用那副还没变声的、有点奶声奶气的嗓子往外吐着虎狼之词:“唔,好像还是颗朱砂痣来着?颜色淡淡的,很好看。”
那颗痣只是小小的一点、位置又比较偏下,只有穿一字领或者是领口比较大的方领衣服时候才会露出来,极偶尔才能看见,而我现在穿着的内搭是高领毛衫。
我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又双叒叕被骗了,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道:“五!条!悟!”
“怎么了?”
幼年五条悟无辜地眨巴着自己圆圆的大眼睛:“我说得不对吗?”
神情是恰到好处的困惑,一点也没有成年后恶意撒娇时的做作感,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幼崽过于无害的长相加成。
如果这是演出来的,那他简直能出道做童星了。
我一下又不确定了,踌躇着问:“你怎么知道?你不是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吗……?”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后来慢慢想起来了。”
他特意补充道:“就在你说我们两个是‘朋友关系’的时候。”
我:“……”
莫名有种骗小孩被抓包的心虚感是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