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鸢
宇文衷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先是梦见有人给他喂苦水,他喝不下了那人就强行灌,还一边哄骗他“一点也不苦”,可这时已经没人给他塞糖果去苦味。
一个声音总在唤他,“济哥哥,济哥哥”,他很想开口反驳我不是,但嘴巴却张不开。
还有人在他身上戳窟窿,他呵斥这是在干什么,那人就回答,“我在做刺猬哦。”说着手又伸到他额头上捂了捂,他感觉冰凉凉的,但不想被人侵犯到自己的领域,更何况那人还在他身上扎窟窿,便努力想要赶走这人,谁知这人忽然一下扒光了他的衣服……
他浑身一激灵,醒了过来。搭在他额头上的手移开了,他看到叶景贤单手拿了一本书坐在他床前,低声自言自语:“果然好了不少……咦,你醒了?”
“是你啊。”他心里空落落的,仿佛遗失了什么东西,双手撑着坐起来,感觉身上黏糊糊的难受,遂命人预备热水,叶景贤阻止道:“慢着。蔡文千,满两个时辰了吗?”
“回王爷,已到丑时,满了两个时辰了。”
叶景贤点点头,这才让小太监们侍候宇文衷去沐浴,宇文衷莫名其妙,但起身后发现自己全身松快不少,像是久郁不散的阴云忽然被清风吹开了似的。怎么他感染了一番风寒,腿却反而不痛了?
蔡文千在屏风外禀报说大统领莫焰求见,宇文衷睁开眼睛,命池边侍候的宫人全部退下,叫莫焰进来回话。
莫焰进来后停在屏风外,低声报告追查的进展,说七夕当晚有一队人马连夜出了城,他们晚了一步没追上。盯着夕颜那边的人回禀说有其他人也在关注吟风楼的动静,人数不多,看样子像是普通的宅邸护院。
宇文衷思索片刻,道:“人不要撤,继续盯着吟风楼。如果那帮人要对吟风楼不利……届时不妨帮他们一把。”
桌上摆了几盘青菜和一盅姜丝小米粥,叶景贤打量几眼,有些同情,又有些幸灾乐祸,见宇文衷过来了,便殷勤地拉他坐下:“皇兄来来来,这是你的宵夜,趁热赶紧吃。”
宇文衷接过蔡文千给他舀的一碗粥,眉毛拧成一团,盯着粥里飘着的姜丝,又不想暴露自己挑食的事实,只是问:“怎么全是素的。”
“陛下还在病中,不能沾荤腥,清姑娘特意嘱咐过了。”
宇文衷手里的勺子一顿,“裴清来过了?”
蔡文千笑道:“陛下忘了?清姑娘给您诊治忙活了许久,才刚离开没几个时辰啊。”
叶景贤摇头啧啧两声。宇文衷攥着勺子怔了片刻,这么说那不是做梦?他隐约记得有人给他喂药,还拿手掌贴他额头试温度……
他有些忐忑,搅了搅碗里的粥,语气平淡地问:“朕没有做什么不恰当的事吧?”说着便舀了一勺粥送到嘴里。
“倒也没什么不恰当的,”蔡文千躬身笑着,“就是枕着清姑娘的手臂睡了一觉……”
“咳咳——”宇文衷当即被小米粥给噎住咳个不停,叶景贤眼疾手快打开扇子挡住自己的脸,怕有吐沫星子飞过来霍霍他,蔡文千则赶忙给陛下拍拍后背顺气。
“看不出来,皇兄还有如此大放情怀的时候。”叶景贤挪远了一些坐着,诧异地想:前一天兄长才看到裴清与旁人亲密的场景,第二天就毫无芥蒂抱着裴清的手不放了?这心胸是不是过于宽广了……
宇文衷好容易止住了咳,灌了自己一大口水,放下杯子。他全想起来了……他被她催着睡觉,又不听医嘱……他还借着喂药亲了她……
叶景贤看他低头盯着碗发呆,懒得再管他。已是下半夜,叶景贤着实困得很,打着哈欠告退,径自往偏殿去就寝了。
——
晨光熹微,知了鸣叫声把叶景贤从梦乡中吵醒,他烦闷地翻了个身,闭着眼伸手到床头摸自己的面具,摸半天没摸着,心里咯噔一下,立即坐起来向床头看去。
空无一物。
枕下压着一张纸条,他抽出一看:今日有劳。
他盯着这几个字半晌,翻身下床,将它凑到烛火上烧了,心内一叹,我的好哥哥啊。
裴清跟随张春林踏入那个被层层看守的小院,季蝉迎他们进屋,瞥一眼内室,低声和他们阐述阿鸢的状况,裴清无声点头,跟在季蝉后面进到内室,张春林不放心,也跟着进去,小心躲在屏风后不让阿鸢看见。
他看着季蝉低声哄女儿转过身来,裴清小心翼翼地靠近,阿鸢一见她便瘪嘴欲哭,裴清连忙摘下官帽道:“阿鸢别慌,我是女医,你看——”说着抬手把自己的辫子拿到胸前甩了甩。
张春林一怔。他今日请人去叫裴清,原本还有些忐忑,意想不到的是裴清很快就来到宫门前与他会合了,还一本正经地穿了太医署的制式衣裳,乌黑的长发梳到脑后织了个□□花辫,规规矩矩戴了官帽,乍一看还真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哥,见了他后行了下官礼,主动和他交换所了解的病患阿鸢的信息。
这倒让他的不满悄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