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上人
在刑峰的长老把她押送回牢狱前,裴如影终于说了句人话。
“去见见她吧。”
这个她不是被人如金丝雀般豢养的郁妙,而是埋骨于芦苇丛的夏梦。
顾寒生违背家族意愿,把心爱的姑娘葬在了春日有“雪”的地方。
郁岁去时,芦苇依旧,洁白的飘絮一如少年悸动的心,不随季节更迭,不染尘世污秽。
顾寒生却苍老了许多。
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满头白发,眸底黯淡无光,不修边幅。
他靠在一座无字的墓碑旁,吹奏出悠扬笛声,仿佛故人还在。
郁岁弯腰,献上来时路边摘的野花,给那个爱笑的圆脸小姑娘。
“夏梦,郁师姐来看你了。”顾寒生轻抚冰冷的石碑,低声道:“她是你的恩人,可我却救不了她。”
魔脉失窃,顾寒生原本想揽过全部罪责,但求一死。
他想,能陪喜欢的姑娘长眠于世,这结局也算是圆满。
然而,他的家族力保他性命,代掌门宋阳似乎也在帮他脱责,说他是受魔修蛊惑。
何况他已成了没有修为的废人,不会对任何人构成任何威胁。
郁岁则不同。
她太了解宋阳打的什么主意,扯了扯唇角道:“顾寒生,即便你死,我也不可能安然无恙。”
她救了夏梦,就是原罪。
“倒是你自己,要是放不下,就随她而去,要是愿意忘记,就好好生活,犹犹豫豫在两者间苦恼,反而会生出执念。”
——执念往往是痛苦的根源。
顾寒生点头:“我知晓。”
他也算是家族中的佼佼者,十几年来顺风顺水,而她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段插曲。
他认识她也不过一年之久。
哪有人能爱另一个人一辈子呢?
顾寒生苦笑:“遇见她就像做了一场不合时宜的美梦。”
大梦一场,终有憾生。
而他不愿忘。
*
北地,云坞小镇。
青石板尽头有处寺庙,寻常人来拜佛不过是从前院走到后院,但有执念的人,可推开后院那扇尘封腐朽的门。
门后是蜿蜒的天梯,曲折的山路隐在青山与云雾中,看不清尽头,只依稀能瞧见最高处是座金顶庙宇。
庙宇常见,金顶少有,难怪有传闻说是祈福胜地,能圆俗愿。
不过能登顶的人少之又少。
贺兰安撑着伞踏上最后一块石阶,风雪簌簌扑面而来,眼前是嵌于石窟里的硕大佛像。
他揉了揉失去知觉的手指,嗤笑一声。所谓金顶,不过是托在佛像手中的一座小塔,无法入内朝圣,原来神佛也会骗人。
贺兰安扔了伞,被风雪浸透满身,一袭黑衣都快要染白,发丝也凝着霜。他垂眼,双手合十,却没有说出心中的奢愿。
如他这样的恶鬼,哪里会得到神佛的眷顾?倘若诚心有用,就不会有今日的郁岁。
无论是过去还是此刻,他一生所求的,不过是岁岁平安。
既然神佛不肯答应,那他就自己来成全。
少年转身,迎风逆行,身后背着的墨色长匣也落满了厚厚积雪,匣子里偶尔会有灵力波动,似乎封印着什么器物。
下了山后,贺兰安去见道士。
司空昱还是敲着他那两块破铜钱,在寺庙门口摆摊行骗。
贺兰安走过去,靠在写着“算命”的招幌旁边,双手抱胸问道:“我明日去见她,是凶是吉?”
司空昱掐指一算,摸到卦相不妙,好言相劝道:“我劝你不要没‘逝’找‘逝’,不要千里迢迢过去送。”
贺兰安笑了,漆黑发丝上的冰霜融化,滴坠在他颊边,愈发衬得少年唇红齿白。
“道长,说点我爱听的吧。”
他抢过一枚铜钱,往上一抛,清脆声响过后倒扣在掌心,“你应该祝我逢凶化吉,得偿所愿。”
司空昱翻了个白眼:“某些时候你跟郁岁真是绝配,都是认定了什么就不要命的主,根本不管天意如何,现实又如何,就是喜欢一条路走到黑。”
贺兰安眉梢轻挑,从一堆废话里找到自己爱听的:“你怎么知道我们很相配?”
司空昱:“……”
滚呐。
贺兰安摇头笑笑,臭道士越来越容易被激怒,哪还有从前的高冷和仙气飘飘,这是不是证明,他这样的坏东西也挺招人喜欢的。
“道长,要是我死了,你会难过吗?”他扣上斗篷帽子,回眸问道,漆色的眼珠映着连绵雪山,清澈又纯净。
司空昱有些难为情,掏出新炼的丹药抛过去:“虽然你挺讨厌的,但还是别死。”
贺兰安稳稳接住,仿佛重新认识他:“送我的?不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