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
姜月寒没料到,师父真的就这么走了。
元宵之后整整半个月,摄政王府都闭门谢客。
一直到恢复早朝这天,傍晚时分,遥远的边疆大乘县,送来了一封求救急报。
是正儿八经的军报,本该先送到军机处过审,但姜月寒恰好见到,先一步给拦了下来。
隔天的早朝上,摄政王告假了。
姜月寒憋了十几天的一口气,化作实质般噎在了心口。
不想见就不见吧!
随后大宫女宣读了圣旨,满朝哗然——陛下要亲征。
内阁自然是拦着的,朝中又不是没有武将了!陛下这是千顷地一棵苗,怎么能去冒险?
姜月寒自然也是不听的,想离开京城的念头始终在心里埋着,既然不能私自出逃,带兵出征也是个办法。
她已经想好了这么做的后果了,无非是得胜归来,或者死在战场上。
前者不错,能给自己立威铺路;后者也不差,死得其所,反正她活在这世上无牵无挂…死了倒干净。
整顿军队到大军出发只用了五日,姜月寒做事一向利索。
内阁几个老臣见实在拦不住,只好让唐老将军跟着,好歹有个照应。
姜月寒头一次穿甲,顶盔冠带佩好的那一刻,握住手中从没沾过血的剑,她看着绵延十里的泱泱大军,心中升起澎湃与向往。
按理说再闭门谢客,摄政王府也不可能滴水不进。
只是巧在唐歌不在,沈辞又生了一场小病,下人们没人敢打扰。
姜月寒率大军前脚出城,钟离厄同时拿着玉佩一路出宫。
那是沈辞的贴身之物,当日在霜花出事的档口,亏了它,太医院才肯来救人。
如今又是它,钟离厄才能一路畅通赶到王府。
“王爷!外臣有要事求见!”
管家和下人拦着不让进,说王爷身子不好,已经连着烧了好几日,无法见人。
钟离厄不信,就差给管家跪下了,终于还是见到了沈辞。
男人果真虚弱的躺在床上,睡的异常深沉。
他觉得天塌了。
满朝文武或是不能,或是无心阻止,竟然就让姜月寒亲征了?他无从了解她心里的绝望和孤独,但她走了,他就是最绝望和孤独的人。
次日沈辞昏沉沉从故梦转醒,敲了敲生疼的脑壳,梦里一声声师父还在耳边回响。却在清醒过来的片刻,都消失了。
罢了,入宫去看她吧。
沈辞这一场病来的急,心里却因为这一遭隐隐有些担忧,若是真有一病不起的那天呢?
他会为把她独自扔在宫里过节而懊悔的,也会…因为疏远她,而怪罪自己。
起身给自己套了朝服,许是睡懵了,沈辞没发现此刻天是黑的。
拉开门时,同时一个人影滚了进来。
钟离厄正靠在门上打盹,这一下摔得可不轻。
“王爷!”一个激灵爬起来,钟离厄开口就带了哭腔:“王爷,陛下亲征了。”
/
“阿啾!”姜月寒打了个大喷嚏。
收起密报,她坐在中军帐继续翻军报,从前沈落河安插在摄政王府的那些眼线,都是季丛在管,如今自然都归她了。
知道沈辞是真的生病后,她又担心又生气,她那个师父一向是打落了牙往肚子里咽。
姜月寒有些后悔给他留的那封信了,或者不该写的那么绝情。
但前线战事紧迫,容不得她胡思乱想。
既来了,便要好好把事情做下去,她是来鼓舞士气,不是来裹乱的。
而京城里,沈辞因为一道禁足令,连自己府邸都出不去。
冬日快殆尽了,风都隐隐透着春暖将至的和气。
‘不要来寻我,师父对我心有芥蒂,我亦不愿给师父添一丝烦恼。’
终于看完了这封信。
捏着信纸的指尖紧了又紧,男人独自坐在凉亭,背影消瘦气息薄弱,半个月已把信看了百遍。
不能陪伴,便永远不要陪伴……
为何说这样的话…沈辞无力的靠在亭柱上,紧闭双眼将心头酸涩压下。
他多年没哭过了,所有苦涩都习惯埋在心里,从不外露,没人知道他看似被追捧尊敬,其实形单影只;没人知道他看着身居高位光鲜亮丽,实则心似漂萍。
长眉紧簇,那眸子含了些许水光,恰天光阴沉下来,像是要下雨了。
沈辞独自坐在亭子里,头靠着红柱看天。
他太了解自己了,他给了姜月寒太多的爱,幼时没得到的亲情,少年时不曾有的悸动,所有他的空白,他全都补在了姜月寒身上。
为师为父,为亲为友,他亲手种了一颗绚烂的种子,用尽了温柔耐心,倾尽心智的呵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