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
何夕感到一阵刺骨的冷,她睁开眼,屋子里一片昏暗。
这是一间没有窗户,而四壁陈旧,悉数蒙上一层脏兮兮的尘灰的房间,要想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能通过门对面那堵墙上靠顶部位置的一方小口观察。可是这么封闭的屋子,却也这么冷,外面是该下雪了吧?
她常常以为自己还在逃亡途中,这样看起来,她倒不如是在逃亡途中,即便脚上磨起血泡,即便她要捧起溪水解渴,她都有支撑自己继续的东西,可现在支撑她的还能是什么呢?
何夕看着手臂上用灰划的一道道杠——看来这是她被关在这里的第十一天了,她还努力维持着时间的概念,可到底有什么意义呢?无论有没有光,反正都照不到她的身上,无论白天黑夜,反正于她而言都是一样的捱日子罢了。
“水。”她听见隔壁的女人又发出喑哑的嘶嘶声,明知没有人在,没有人听得到。
何夕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走到声音穿透来的那堵木墙前,敲击了几下。
她想要她跟自己说说话,也想要告诉她再坚持坚持。
但那边的声音立刻停了。
何夕眸子里的善意也随之消逝。她整个人无力地滑了下来。
那边关的是何娡。
何娡不想知道她的存在,不愿意听到来自她的声音。也对,如果没有她父亲的挑选,她以为自己本可以嫁给一个普通男子,成为一个美貌而称职的夫人;如果没有对何夕的敌意和怨恨,她以为虞薰也不必如此残忍待她。可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她眼看着高楼起,眼看着高楼塌,她不会去想自己遽然得到的荣宠理应付出什么代价,只会迁怒于她和她的父亲,不过,不管怎么说,她失去了母亲,还是以那样惨烈的方式失去的,她怨恨便怨恨吧。
何夕让自己的身体弯曲成一只河虾的形状。
她已经习惯了腹中的饥饿,但饥饿的感觉实在是难受,她时常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饿死,但她又不至于真被饿死,因为虞薰说了,要她眼看着一切被夺去,然后才杀死她,为自己未出世的孩儿报仇。所以少得可怜的饮食会在每天的晨起和日落时分送进来,只是不知道离晨起或是日落还有多久。
她感到喉咙里血腥的滋味,水,是她如今生命里仅有的渴望。
说起渴望,她觉得自己不算是贪求的人,曾经她的渴望,不过是一个“安”字,去争夺那于她而言毫无意义的太子妃之位也好,去接近那个笑起来眼睛亮亮的小将军也好,想跟说不完天下柔情蜜意的舅父一世相伴也好,去为何家争得近在咫尺的一人之下的权位也好,都不过是她获取那个“安”字的必经之路罢了。她野心勃勃又自知痴傻地为何氏铺路,是为了家族,也是为了她自己,可是这一切,终究还是落到了这样的局面。
她看到庞氏的人头落地,就知道自己的家人绝不能保,也许此刻,也许十一天前,就在她落入圈套的同一天,他的父母兄弟就都已经罹难了。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还在坚持些什么?虞薰是一定要她坠入地狱的,她却毫无还手之力。
在这些难分昼夜的日子里,她一直在思索一个问题——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局面?
她没有俯瞰众生的眼睛,但她知道虞薰敢动何家人,必然不惧怕新帝司马道的怪罪,或者,司马道可能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她得有人手才行。可是司马道不可能被永远蒙在鼓里,迟早有一天,他会知晓自己的母家被屠,而没有众口一致的罪名是不可能解释虞薰所做的一切的,虞导是个狡猾谨慎的人,他绝不会允许虞薰贸然使用他的力量,那司马遇呢?是他跟虞导联合吗?
他答应过何夕从旁观望,何夕也给过他承诺,不过她一向明白权利场中的任何许诺都与权术本身相违背,轻飘飘如同羽毛一样不可倚靠。就连她自己,若不是慢人一步,她一定也会毫不犹豫地处理虞家的人,正如他们如今处置自己一样。
她不禁想起阮一独骑在马上问她的话。
“虞慎一路救你护你,也算有恩有情,你却要司徒去围攻长公主府,还要进宫剿杀他的妹妹,当真要做到如此田地吗?”
她想的亦是把事做绝。
所以她现在心里那一点点小小的冀望更显得可悲,她这样心思的女人,还以为会有人来救自己吗?
不知过了多久,没有一滴水。
何夕觉得困,连眨眼都费尽气力,近两天她甚至常常出现幻觉,她感到她身体里外全生满了虫虱,而等她清醒过来时,那些恼人的虱子又统统不见了踪影。
她必定不会痛痛快快地死,也不可能体体面面地活了吧。
可是她还不知道她的家人,母亲,哥哥,他们有没有可能逃脱?她寄最后一丝希望在解朗和阮一独的身上,他们有没有把母亲救出去?
她感到虚脱时,紧闭着的门却猛地向两边扇去,把四壁的尘灰都打落下来,悬浮在空气里,霉味儿更重了。
那清脆的声音宛如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