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可归
”
“你什么意思?”虞慎那原本无声息的面孔上,被她话风一吹,吹起一抹冷冽之色。
“护卫陛下之功,率先南逃之便,可是被你父亲握得死死的,你这样偷跑出来,想过长公主殿下会急成什么样子吗?”她的话乍一听起来,有浓浓的一种挖苦,可是虞慎不知道为什么倒听出一点点赌气的味道。
他下唇一咬,又像是自嘲,又像是赌誓。
“我为什么在这里,你心里面不是比谁都清楚吗?”
何夕觉得喉咙里好像进了棉花一样,竭力地想要把什么吞咽下去。
半晌,她终究也只是动了动嘴唇,她想要听的她都得到了,他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吗?可是,她跟他,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说什么都是作孽。她不能允许自己继续下去。因而她沉默地拧过肩,沿着城墙走开了。
石翎的重甲使得他的每一步都听起来像是低沉的节拍。
“石将军。”虞慎向他微微屈身。
“听人说,你在这儿站了一夜,早上的粥不去喝吗?”石翎竟然说起这个。
虞慎一笑,“嗯”了一声。
“京城里,怕也没有多少吃的东西了吧?”
“是。”他淡然悠远的样子,真像极了解安,石翎侧看他,他这样置身尘世之外,不染俗尘与喧扰的态度,难怪会让阮一独那么生气。
可是,他若真的没有俗世之念,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石翎眉心一冷:“这些日子你既与夕儿同在京师,为什么不劝她走?为什么昨晚不拦着她,让她跑到这里来?”
虞慎就这么看着他。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耸耸肩:“我也想,可我是昨日才赶回京城的。”
“昨日?你——”石翎迷惑了。
半晌,他才开口:“你既然折回,为什么不拦住她?”
虞慎笑了:“她什么性子,她不来,必不会走。”
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他笑得那样无所畏惧。
石翎不由得也笑了,他大笑三声,好像释然了什么。
“那你现在就可以带她走了。”他笑完,透着不易察觉的轻松。
“她不走,她说她要留下来,看你有什么破敌之策。”
石翎一愣。
他改颜换色:“你一定要带她走,没有什么破敌之策,最多再有十日,此关必下。”
“十日?”他以为至少还可以再撑久一点儿的。
“十日,最多了。”
石翎苦叹一声:“长子县令郑歆投敌,骗开了孟津关,蔡勰的头颅已经送到我案上了……正是昨日的消息呢。”
虞慎悚然一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吗?昨晚我看见夕儿,她跟我说她答应了我要来就一定会来,我真想捅死我自己。”石翎那双葡萄一样的大眼睛里面满满都是自责,他又唉声。
“那——”那邙山里,必是前秦的奇兵了。
京城,京城……
“我昨日遣去几拨报信的人,都没音信了,京城昨夜,怕是被打个措手不及。”
虞慎拔腿要走,匆匆指责道:“你昨夜就该告诉我,阿晏立刻就得走!”
石翎却拉住了他:“嗯,不要急,放心——我岂能不为夕儿周全好?”
他紧绷的脸上,一股子倔强的颜色:“昨夜我已派出两支疑兵,分别朝不同方向,牵走了敌军的眼线。”
“我哥哥,石翦,他身负重伤,没有休养好,这里也实在没有多少好大夫,你去告诉夕儿,让她一路去照料我哥哥,她重诺,是会去的。我会派一支轻骑送你们去大谷关,那里有我阿爹曾经的属下。”
“你,为什么自己不去说?”
石翎苦涩地垂下眼眸:“我……我不行的,我没办法看着她眼睛对她说谎。”
虞慎知道他的意思,继而问:“去大谷关一路最是险峻难走,石大将军伤重,确定要走嵩山这条路吗?”
“无论如何,如今水路是最显眼的,你们一行人,走不得,山路虽险,却能隐匿踪迹,大谷关易守难攻,在你们到达以前,料想他们也打不到那里去。”
虞慎不再急着迈步,他意识到石翎说这些都是在做什么。他神色如此平静,身后却有劲风,吹动他的血色披风。
“一独从小教养在我阿爹膝下,好歹有他,我跟他和亲兄弟是一样的。现在哥哥生死未卜,就剩他一个了,他耿直,又不聪明,你替我照应他。”
“至于——夕儿,她,她。”石翎叹了口气,手掌重重地落在虞慎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