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烧云
两年前,初入京时,也是这样的北风凄紧。
马车四壁封得严严实实,小窗上盖了厚厚的松花绿毡帘,那时解安抱着他那只麒麟纹手炉端坐,聆听车外的风雪之声。何夕则将小手炉搁在腿上,双手轻轻搓着。
马车驶上官道,其上来往频繁,积雪消融,只剩一些含混着冰碴子的泥水在路面上,车轮湿湿滑滑,反而转得更容易了。
解安轻轻捏住她的手:“害怕吗?”车速飞快,那毡帘都斜斜地向外飞起。外面天地一色的灰白,道路上几个做买卖的担子,远远的又有插着草标的人。
“嗯?”何夕轻靠在他身上,含混地应了一声。
“今天拜见了皇后娘娘,害不害怕?”
何夕坦然地摇摇头。
她柔腻的脸颊上一颗小痣,好像要人格外留意在这一处。盯着盯着,就叫人忘却原本的意图。
“皇后送了我这个。”何夕从袖内突然掣出一根金簪来,“她说,她已求了陛下册封我为涵元郡主,说我就跟她的女儿一样。”她自己说着说着都自嘲似的笑起来。
解安盯着那物件,末了,沉声道,“皇后的意思,你明白吗?”
何夕低头看着自己微红的手指尖。
“舅舅,别买宅子了好不好,我不想呆在这里,我想跟你回徐州去。”
解安把她爱怜地揽住:“太子对何家很重要。”
“舅舅,你说,要是活下来的是哥哥,阿爹是不是就不会不理会我了?”
“从来没有什么哥哥,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相信外面的传言吗?”解安知道京城中这样的流言蜚语更多,只要何夕介怀,就会反复为其伤害。
“哥哥连我都抢不过,他根本就活不下来。”何夕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仍旧看向车窗外。
“簪子很漂亮,我能戴吗?”
“戴上容易,取下来可就难了。”解安苦笑。
“戴上也不容易。”何夕嘟着嘴,声音闷闷腻腻的。
解安眼角微皱,索性将手炉让给她,伸手轻轻摁在何夕的太阳穴上揉动。
“舅舅,前日我读《宦者论》,读到一句‘君子节臣,不若起居左右之可亲也’,其实若论起居左右,嫔妃还不如宦侍,譬如今日前来宣召的戚大监,身份虽然低微,为君子朝臣所不齿,可是他说话管用呀。”何夕闭着眼睛,“四面高墙锁隔,叫人眼盲心哑。那为何父亲不选些伶俐的人进宫,作为耳目呢?”
越是她那样幼弱之人,说那样的话越叫人骨寒。
“伶俐是一回事,宦者奴婢之流,察言观色,用心专忍,这样的人,不易把控。”解安轻声道,他已经习惯于身畔女孩的惊人之语了。
“你看,快过年了,卖人的也多起来。”何夕忽然直起身子,借着飘起的帘子与马车的间隙,微微伸手出去,那股寒意一下子僵了她的指尖。
“嚯,好冷。”何夕飞快地缩回手,“我看见一个好标致的孩子——他们穿那么单薄可不要冻死了。”
“停车!”何夕朗声喊。话音刚落,马车滑停,正正好就在那七八个孩童脑门前。
“哈。”何夕冲着自己的小手呼了一口气。
“你可不能出去啊,冷热交替,非弄病不可。”解安的手拦在她面前,好像怕她趁自己不注意蹦出去,不过她根本就没有下车的意思。
何夕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点了点,示意他不必阻拦。又挥挥手,解安向里面挪了挪。于是何夕探身到窗口,轻轻将毡帘撩起一角。
马车之下站着一个孩子,就是那个她远远望住就动了心思停车的孩子:脸冻得煞白,下唇上还有隐隐的咬伤,微微含住,显得他一根一根眼睫都委屈而倔强。他一抬头,正与何夕的垂眸相撞。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在那一瞬间仿佛池中受惊的鱼,乱乱一跳。
何夕一松手,放下毡帘。
“走吧。”她眸色沉沉,声音不大,但穿透力强。马车徐徐向前时,解安摇摇头,叹了口气:“这孩子比你都小。”何夕没说话。
她的面色有些复杂,同刚刚沉稳的模样迥然不同,似乎与那孩子相视一眼动摇了她的内心。
“他好看吗?”何夕眨眨眼睛问他。
解安摩挲着前额,道:“只看了一眼,倒是标致。”
“怎么,行动得这样快,现在就要买人吗?”解安笑问。
向后壁倒去,她重又闭上眼睛。
“若今日不买他,他会冻死吗?”何夕喃喃自语,她似乎陷入矛盾之中,又想买下这个孩子,又因着什么原因在犹豫着。
天骤冷,膝盖都冻得梆梆硬。
他跪着给干爹捶腿。
“老了呀——”
戚全看着这水灵灵的儿子,眼睛眯眯的,又像是笑,又像是瞌睡来极了。
“我一开始跟着陛下,那时候,骑大马也来得,跳傩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