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蛇灰线
朝廷里那些弯弯绕究竟具体如何,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自然是无从得知了,能让天下人知道的也都只是浮于表面、能搬上台面的事罢了。
一路上我边走边想,决定去城里的医馆妙回堂看看,方采舟既然向来只医治些疑难杂症,总不能亲自挨家挨户去搜寻病患,那么他的消息来源多半便是是妙回堂了。
翌日出门前,我特意着了身看着简单低调的淡樱色衣衫,鬓发上未簪任何珠钗发饰,看了眼叠放在矮塌上的赤红披风,觉得今日出门穿这颜色招摇了些,终究还是只携了把伞出门。
我原先那些不大好的衣裳,卫珩都叫人洗干净送给城外难民了,倒是件善事。
折砚楼的大门外有辆看上去很是普通的马车停在一旁,我正疑心这是何人的马车,车夫便朝我走了过来恭敬地说道:“婳吾姑娘,请。”
似乎是见我狐疑地上下打量,他又从怀中掏出个紫檀木小扁盒打开来捧在手上呈给我看,里面放着一枚缀着黛青色流苏的玉髓印鉴,:“请姑娘放心,是楼主的吩咐。”
我拿起那枚印鉴看了一眼,玉髓莹润通透,底部只刻了一个“珩”字,确实是卫珩的东西,我见他用过的。
于是便放回了那车夫手上扁盒中,跟他上了马车:“可他又怎知,我要何时出门、需乘马车与否?”
车夫坐到辕座上,回头笑笑:“出正门的路仅有一条,下头的人一通传,小的自然知晓。姑娘若无事务在身,便会走正门,既然未让人备马,那便去何处都可乘马车了。”
“去妙回堂。”
我放下了车帘也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身下的坐垫,这是十分珍贵的獾皮,马车外面看着再普通不过,内里却是另一番天地。
卫珩倒真是思虑周到,将一切都安排好了。
只消片刻马车便驶到了妙回堂门前,天气一冷,来抓药看病的病患也渐多了起来。
我迈进门槛,不动声色地将里头的情况尽收眼底,然后走到柜台前,对正背对着我在药橱前抓药的老者唤了声:“先生?”
那老者白发苍苍,胡须也尽白,眯着一双眼睛,听我唤他,也只是继续一边抓药一边应道:“姑娘若是看病,请到那边去罢。”
说着,还抬手指了个方向。
“我来寻人为我家主人看病。”
他这才抬头看我,只一眼又低头包起药来:“像姑娘这样来寻人的,老朽已经司空见惯。”
我张张嘴刚欲再说些什么,他又继续道:“姑娘发上虽无钗饰,可这一双耳坠子一看便知价值连城,身上穿的也是上等料子,想是富贵人家了。那姑娘这所谓的主人……还愁没人医吗?”
“先生好眼力。只是我家主人并非是无病呻吟,他的病……当真棘手,求先生指条明路。”我向他垂首作揖,十分诚挚地说道。
心中不由暗自感叹,这老先生老虽老矣,目光竟还如此精明。
过了许久,他才轻叹了一声:“老朽也无明路可指,姑娘去不夜楼碰碰运气罢!”
我道了谢便出门又上了马车。
又是不夜楼。
不夜楼可是满城最热闹的茶楼,足足三层高,位置又好。
一楼能听说书,二楼有琴娘奏唱小曲儿,露台边的位子还视野极佳,三楼则是只有贵客才能登的。
这方采舟竟好来此消遣?此处人多眼杂,听闻他又生得很是俊俏,难道不会太引人注目吗?不过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兴许是故意匿于市井之中,也不奇怪。
如是想着,我径自上了二楼,寻了一处美人靠边上的位置坐下,掏出两块碎银放到案上,对点头哈腰的堂倌说:“一壶兰雪,一盘豆沙糯米糕。”
堂倌双目放光,收了银子连声应下,不多时便把茶点端了上来。
这茶沏的算是中规中矩吧,点心倒是十分香甜软糯,我午膳用得少,不知不觉便吃了好几块。
如此一坐便到了华灯初上,说书先生歇了几歇,故事都讲了好几个,着实是没听来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见到什么特殊之人,更别提仪表堂堂的方采舟了,果真只是来碰碰运气。
晚些我又要了两盘点心打包回去带给图珠和纨素,纨素还是个孩子,平日便是面上再怎么冷峻老成,见了这些心里也是欢喜得紧。
倒是图珠,并未马上去吃那糕点,而是探究地问我:“怎的有如此闲心?”
“左右司务阁也未指给我事做,想来我那刻薄师父还未抄完楼主罚她的书,我才懒得去找不痛快。”我撇撇嘴,轻叹了口气。
“近来你我都这般清闲,你又怎知不是楼主有意吩咐的?”图珠笑笑,这才拿起一块豆沙糯米糕,“我听人说你与姜唯止吵起来了。”
我不置可否,图珠无奈摇头,将剩下几块糕点又包了起来:“好歹是同僚,他又救过你性命。我代你去给他也送些。”
“他今日说的话……实在不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