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愿皆成

听得这句，一侧的褚四娘也有点意识到了什么。

天子脚下，能出入人市的，非富即贵。即便是来卖身的，也需有信誉根基的中间人作保引荐。绝不会是随便哪个人想进就进的。如阿秋这般一个毫无头续的小姑娘，若无人指引，怎么会独自一个人闯进西市势力最大的一家店面？

阿秋经他一提醒，却忽然想起师傅走时那句话：“若他们不要你，把牌子给他们看。”她毫不迟疑，解下怀里铜牌，举着道：“是师傅要我来的。”

褚四娘接过铜牌，但见这牌子一寸来长，形制简洁古奥，光可鉴人，以她见多识广看得出是古物，却也不觉有何特异之处，唯有正面錾着“刺秦”两个鸟篆体铭文。她只瞥了一眼，便双手举着，恭敬转呈入帘内。

帘内之人却只看了一眼，便匆匆递出来。阿秋拿回铜牌，听得那人原本从容沉稳的声音竟多了一丝起伏，道：“姑娘，你将这牌子收好，不可给他人看见。”

阿秋应道：“是。”心下并不觉得如何，转身欲去。她在乡下时常见师傅对着这块铜牌长吁短叹的，如今给了她，也没觉得什么要紧。

帘内那人又急忙道：“姑娘别着急走，”他踌躇片刻，道：“姑娘可有什么从业意向么？”他放慢语气道：“我的意思是，不会，可以学。只要你愿意在这里，我们可为姑娘安排出路。三教九流，尽可挑选，择善而从也就是了。”

褚四娘听得极其不悦，重重哼了一声。西市最重本事，最鄙视关系户，她自己原本也是类似青衣行的出身，全凭本事做到如今地位。阿秋年纪轻轻却是什么也不会，已够令她瞧不起了，凭一块破牌子竟令主人有倒贴钱给她镀金搞资历的意思，她身为掌柜有些看不下去，出声阻止道：“主人！”

阿秋却是不在意地笑了笑，长长松了口气道：“多谢公子垂询，说真的，对于以色侍人，以艺娱人之类的行当，我都实在没什么兴趣。只是因为师傅要我来，我不得不来而已。”

帘内那人却是很感兴趣地道：“看来姑娘志向很大呀。那姑娘对什么有兴趣？”沉吟片刻，像是忽发奇想，循循善诱地道：“当今女子，最尊贵莫过于宸妃娘娘，提御赐之修仪剑，母仪天下掌六宫权柄，姑娘可羡慕？”

阿秋想也不想道：“……宫中礼节繁琐，规矩甚大，磨人。”

帘内那人又道：“若从文，清贵莫过于兰台令史赵灵应婕妤，在上，一应圣诏出自其制，在下，百官言路由她统领，诗书教化亦由她管，乃当今大衍第一才女。”

阿秋摇手骇笑道：“我不能想象每天要写一万字公文。”

帘内那人毫不放弃地道：“那么，学武。本朝外有永定侯樊缨世代军门，内有禁卫军大统领司空照将军坐镇提督京城，她二人都是女将之中的翘楚。”

阿秋听得帘后这公子口气甚大，竟好似只要她愿意，出将入相，为官作宰，都如探囊取物，手到擒来。但他的语气，又有种令人无法质疑的权威与真诚。

阿秋笑道：“自古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心理素质有限，干不了这活。”

她的回答也有趣，就似这些活她全干过一遍了，都觉得不合适而已。

褚四娘听得这二人隔着帘子有来有往言若有憾的对答，主人本就是朝廷命官，口气大她不觉得奇怪，这小丫头无一技之长，却还如此狂妄，她早已看不顺眼。当即便冷声道：“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整个凤陵城看来并没有姑娘看得上眼的活，冠义坊怕是伺候不起，姑娘还是另谋高就吧。”

阿秋被人指责，也不以为忤，只是站在当地，略觉尴尬。

就在这时，一个无情无绪的声音在店门口响起，平平道：“本人正缺一名资质平庸的侍女，姑娘还是跟我走吧。”

褚四娘心下大凛。要知她虽然不会武功，却平素也是练就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这人能无声无息地摸到店门口，直到他开口说话才被发觉，便绝不是普通人。

她下意识地看向帘内请示 ，却见微风过处，水晶帘微微晃动，帘内之人早已阙无。

门口之人淡淡地道：“不用看了，想必是位不愿照面的熟人。”说着便抬脚进来。

那人还带着一名侍卫，两人的影子挡住了大半个店堂的光线，阿秋瞬间觉得整个天色都暗了下来，整个大堂仿佛落入了夜色之中。

褚四娘看清楚那人的身形容貌，说话都有些口吃了：“顾，顾大人，怎地有空光降人市。”她连手脚都不利便了，自然也顾不上身后的阿秋。

阿秋好奇地望向那个开口说话的男子。与声音的沉郁不同，这人看上去年纪极轻，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五官宛如刀刻。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眼睛，幽暗如同夜空中的星辰，看似冷漠，却又令人难以察觉的闪动着凛冽光彩。

这人全身裹在黑色的斗篷之中，只露出手脸的皮肤，黑和白的对比鲜明之下，更显特异。

他身侧紧跟着的黑衣侍卫腰插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