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实在不行就离婚吧。”客厅里一片狼藉。茶杯、花瓶的碎片，被水浸湿的地毯和屏幕开花的电视，无一不诉说着刚刚争吵的激烈。

徐今面无表情地绕过客厅里吵得不可开交的父母，平静地背着书包上楼。

“阿珂，说了很多遍了。我绝对不可能同意离婚的。”准确来说，这场吵架是徐母一个人的独角戏，徐父至始至终都冷静自持。

这样的争吵自徐今从记事来发生次数已经数不清了，她比谁都更清楚：

母亲相比起爱她，更爱自己。

父亲相比起爱她，更爱母亲。

而徐今的存在，只能证明这是一场极其失败的联姻，或者又只是父亲为困住心爱的女人不择手段留下的证明。

直到她高一那一年，徐母确诊了重度抑郁，数次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向来运筹帷幄的父亲终于慌了神，抛下公司大小事宜，日夜守在母亲身旁。

“阿珂，不要离婚，我什么都答应你。”

“可以不离婚，但我要出国。”

“好，我让妗妗陪你。”徐父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徐今端着牛奶站在房门边，清晰地听到了父亲的宣判。

好像他们都不记得询问一下她是否愿意。

徐今没再推门进去打扰他们，抬手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眶，转身离开。

短短两个星期，一切出国读书的手续都已经办妥。

“妗妗，你向来懂事。”徐父揉着额头疲惫嘱托，“你母亲的抑郁症…”

徐今真的很想问问父亲，为什么明明是他们的因，果却都要由她来承受。

最终徐今还是沉默地点了点头。

……

夏至前后，日长夜短。

徐今捧着相机在门口院子里的台阶坐下，一张一张翻看着相机里的每一张照片。

太阳一寸一寸地落下，天空被粉紫色的晚霞铺满，美的像是童话世界。

少年清俊挺拔的身影余晖落尽之际出现在院子门口。

徐今也意有所觉地抬头看了过去。

“谈林琛？”徐今站起身上前打开了院子的大门，“有什么事儿吗？”

徐今转身回去沿着台阶重新坐下，身后少年也乖乖跟着。

见她直接坐下他轻拧了下眉，面露纠结，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侧身站着，看着她又重新拿起了相机。

“你…我听说你要出国。”

“嗯，过几天就走。”徐今了然，父母和邻居的关系一向很不错。

邻居家的弟弟是来和她道别的。这个认知让她多天来第一次有些被取悦。出国的决定，从她口中从未通知过任何人，自然也没有人来向她道别。

“那你还回来吗？”少年轻颤着睫毛，掩下眸中的深思。

徐今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你说呢？”

“那，祝你一路顺风。”谈林琛下意识捏了捏身侧的书袋。

“谢谢啊，那我就祝你…下次见面时你现在的愿望可以实现吧。”

徐今忍不住想逗着他玩，漂亮的眼尾微微挑起，嘴角翘起的弧度像一只狡猾的狐狸道：“来，先闭眼许愿吧。”

少年有些脸热：“我又不是小孩！”

他嘴上如是争辩，行动上却很诚实。谈林琛趁着夜色飞快地闭眼许下了一个愿望。

徐今低头看向了相机，没有注意少年许愿时的虔诚，仿佛想要抓住什么救命稻草。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徐今也没管他什么时候回去，继续翻起了她的照片。

徐今翻得不慢，抓着相机的手指用力得都失血泛白，这里的几乎每一张照片她都烂熟于心。

镜头其实是有感情的，连谈林琛都能看得出在她的镜头下，每一张照片都蕴含着她的喜怒哀乐。

可哪怕翻得不慢，也得很久才能翻完。谈林琛安静地看着，等徐今翻完最后一张照片。

“还没回家啊。”徐今站起身，捏了捏手指，“那怎么不坐下来，也不嫌站着腿酸。”

“嗯，那我先回去了。”谈林琛的喉咙有些发涩，点头打算离开。

徐今又叫住了他：“诶等等，既然还没走就帮我个忙吧。替我好好保存这些内存卡，可以吗？”

谈林琛看着她熟练地从相机里拿出了内存，又从口袋中拿出了好几张一并递过来。

“嗯。”他伸手接过，下意识地紧紧握住，“那我走了。”

“行。”

此刻的他们都还太小了，小到根本动摇不了任何父母的决定。

少年的背影渐远与夜色融为一体。

徐今也没继续留在外面喂蚊子，回到了房间。

……

梦里光怪陆离，却都在徐今醒来后消失的一干二净，不留一点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