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3
徽朝自高祖开国,历经四代,到第五代方成鼎盛之势,天下开泰,四方无虞,干戈妄动,岁月可期。直至永乐年,此时距徽高祖开国(建元)以来已二百六十八年,徽帝登大宝,开徽朝第六代王朝。事实上,从一些史书上可鉴,徽帝实为第七代王朝之君。
元鼎四十七年,徽宗帝崩,奉先帝之遗书,改立仁爱著天下的靖武侯继大统。考证时兰台令史梁平冉手书,可见先帝早有立靖武侯为储君之心,然不愿其陷身夺嫡之争,故封其郡王,远守北朔疆土。靖武侯任贤重能,厚德流光,亦权谋善战,睦邻安边。先帝爱恤民命,省刑减赋,故成鼎盛之势。百姓深以为靖武侯继先帝之荣光,续元鼎之雍年,故改年号为永乐。
然据史官记载,那一年的月相颇为罕见,明月与暗月交旋,共同盈亏。史料上说“明月光皎盈月,暗月残纹似血,同悬于房户之上,偌手可得。百姓出户,拍掌鼓,仰头观,千街万巷,莫不如此,未可阻绝,确为奇观,人言称善。”而太史令则作出决然不同的预言,异象违天,必有灾降。果不出其言,月相涨满之初,海水犹如倒悬,淹没土地房舍无计,犹以缙云、西华之灾重,百姓无以弄桑,弃故土流靠中原,数百万计流离失所。靖武侯还未来得及登上王座,就带兵征伐汹汹来犯的云州国。徽朝与云州国历年貌合神离,此一战浩浩荡荡经历九个月,才在月相重新凋零亏损,云州国陷落的结果中结束。
靖武侯最终失踪于洛水平原,可见云州国进攻到了何种危险的地步,这位在位只有九个月甚至从未进入紫明内华殿的帝王就此陨命于中州大陆之上,与之依偎的是数万的忠军良将,然而汹涌退潮的海水卷走了无数军士的尸首,其中就包括靖武侯。在附近传言中,被染的鲜红的海水中曾现一抹金光,住民们视之为靖武侯之福泽并深信不疑,高呼徽安帝并俯首以拜,故而后世遂随民意称这位流星般匆匆滑落天际的帝王为徽安帝。
然而这位深得民心的帝王在正史中的身影并不多,仅有的文字常常描述他为“远镇边域”、“不受重视”,以沙场功勋为多,乃至于让人觉得穷兵黩武。然而在一些手写的琐碎文料上,他又给人合德爱民、宽容贤达的印象。
继徽安帝崩,因其无子,故其弟即位,自此第七代徽王朝才开启。太史令建议徽帝遂旧时之俗,应星天之相,改年号为月盈,然而这位与靖武侯自小交好的新帝固执的续逝兄之年号永乐,意不负兄之所托。
在安帝的英雄光辉下,显然这位帝王的登基不尽人意,以至于民间尝有小儿谓之“越帝”,取僭越之意。但是这位帝王的即位的确名正言顺,新帝尚为先帝嫡子,且令人唏嘘的是,靖武侯在出征之前就临笔修书写下遗诏意图传位于胞弟,可见其早已做好殉国的准备,足见兄弟情深。
不如靖武侯文武兼修,新帝素文弱、重礼仪,韬戈偃武,善于以文治世,然而在其登基后几年来看,新帝亦刻意效仿靖武侯,兴兵养战,意图恢复他过去平定四方叛乱,安民泰极的荣光。
关于这位新帝,风流而讽刺的是,他十七岁结亲,第一任夫人即他的正妻恰恰是云州国的扶桑公主,后来亦被青陆人称为娪姬的涂己氏皇后——如果人们还愿意承认这位皇后的话——史书对于这位娪姬的记载是如此之少,以至于这段韵事常常只能流传于坊间。她像是颗埋在花园泥土里的明珠,历史上她的身影仅仅出现在和亲那一刹那,然后又以战乱开始后毫不犹豫回到故土而生命终结。这么一个被青陆人戏称为“背叛者”的人,成了新帝的纪年里最耻辱的一笔。
新帝自二十七岁继位,距今十年间,无甚建树。
如果不是因为那场与云州国的战争,现在坐在这里的……谢仓不止一次这样想,他相信外面的群臣也是这样认为。
徽帝微眯着眼睛看远方亮起来的天空,那里的云层像被神的斧子劈开一样豁出一个大洞,一缕惨淡的光从那里倾泻出来。
有时候,即使是以谢仓对他的了解,也不能完全猜中他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母亲,陛下也很喜欢那个孩子的吧?”他想起了那个曾让他惊为天人的女人,即使是难以入耳的流言蜚语,也会不期然夹杂对她歌声的赞美,可惜他从来没听过。
徽帝没有说话,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往前踏了一步,内侍见状飞快地撩开金丝云纹辇帐,六匹骏马拉着沉重的大辇走了。
重重叠叠的迷乱树影,这片地方没有风,树影张牙舞爪的映射的窗纸上,像一条条扭曲的黑蛇。翰林院掩映在黑夜之下,仿佛跟黑夜融为一体,朱红色的柱子和窗棂掉了漆,变成沉重的黑色,破败的建筑像一座孤独的野兽静静坐落在这里,即使是宫中的中心,但默默无闻的无人问津。
姜尧推开了窗,刺骨的冷风像水一样灌了进来,她拉紧了雪披,看着深沉的黑夜发神。她喜欢看这样安静黑夜里的树影,像黑色的浓雾一样脉脉滚动,让她的心沉寂下来。她也喜欢吹这样冷冽的秋风,让她混沌在书中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虽然她不适合总是吹风,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