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夺花魁
次日早起,洪淏入宫告假,径往听音阁而去,随从先行通报,鸨母久闻洪淏大名,不敢托大怠慢,亲至阁外迎洽不在话下。
洪淏左右打量,点头称赞:“果然是好去处,雕梁画栋,非寻常雅致所在可比!”
“探花郎过誉了。”那鸨母也是有见识的,礼让入座,向洪淏笑道,“探花郎正在新婚,想来并非至此消遣,恕小人怠慢,便不叫姑娘相陪了。”
洪淏微微颔首:“妈妈客气。”
鸨母试探道:“探花郎是为小林老爷的事儿来的?”
“妈妈是敞快人。”洪淏正色道,“听下人言说,内弟无状,坏了阁中许多物件,我今前来,是向妈妈赔付损折的。”
“这可当不起,探花郎大人大量、不予见怪,已经是舍下的造化,哪里敢提‘赔付’二字。”鸨母顿了一顿,“只望探花郎明察,昨日的事儿,并不与舍下相干。”
“妈妈不必辩白。”洪淏轻笑一声,“百行有百规,妈妈的活计,引了王孙公子竞价消金是常事,若闹出拳脚冲突、人命官司,那是断然违背初衷的。”
“探花郎的话,教人听见实在窝心。”鸨母满面含春,“我们也是做生意的,只讲究和气生财,哪家王公大臣都不敢得罪,如何愿意有大动干戈之事?”
“妈妈过谦了。”洪淏摇一摇头,“我是懂行的,妈妈手眼通天,内弟昨日胡闹,不留情面时,打折了腿,丢出去,我也奈何妈妈不得,妈妈愿意报官,倒是给足了林家面情。”
“当不得探花郎这样称赞。”鸨母扬了扬帕子,“还是探花郎雅量,我们便有些亲眷,难道就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连林阁老与探花郎都不放在眼中么?”
洪淏一笑置之:“有冤必有主,可请令嫒至此一见。”
鸨母略想一想,因命大茶壶:“把宜裳叫来。”
不过片刻,花魁娘子下楼相见,果然生的肌凝瑞雪、脸衬朝霞,洪淏遂问鸨母:“不知令嫒身价几何?”
鸨母怔了怔,又转笑脸:“实负探花郎美意,我这闺女,自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原是舍不得她出门的。”
洪淏笑道:“这却是妈妈的不是,千里搭长棚,没有不散的宴席,心疼小姐是有的,若因此女大恨嫁、留作仇雠,反倒得不偿失。”
鸨母笑而不语,良久说道:“探花郎不该强人所难。”
“这话不错,宜裳姑娘终身早定,是不能许聘旁人的。”洪淏正要说话,自阁外转入一位穿着考究的年青公子,身后跟了七八个粗壮大汉,显见不是善与之辈。
“年公子,我这里备下厚礼,正要打发人去府上请罪,可巧您就来。”鸨母朗笑起身,“还不为年公子奉茶!”
来人正是年双峰次子年富斌,洪淏见他目中无人、径直落座,低了头端起茶盏,并不曾与他搭话。
年富斌便问鸨母:“林家的小崽子不曾来么?”
鸨母陪笑道:“林公子没来,这位探花郎小洪大人,正是小洪大人的姐夫。”
“爷不认得什么倒插门姑爷。”年富斌咬重了“倒插门”三字,大声笑道,“我原说,贾家会钻营,破落贪吝的门第,能把女儿送作宫女,摇身一变,竟成了皇妃之尊,林海是荣府女婿,也攀了皇后娘娘假充国戚,这还罢了,姓洪的竟青出于蓝胜于蓝,流亡乞讨的贱民,被林海赏一碗饭,不知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反客为主娶了恩主千金,听说现今霸占林家产业,飞上枝头做了体面人,爷虽无能,也不愿与这样的门第结交。”
林信大怒,碍着洪淏安坐,把一双拳头握的脆响。
鸨母讪笑道:“年公子说笑了。”
洪淏恍若未问:“方与妈妈商议的事儿——”
鸨母不免尴尬:“探花郎虽是美意,却要从长计较的。”
年富斌面露不满:“爷不废话,今日来便是为宜裳小姐赎身的,你开了价,爷拿银子,现下立时将人接走。”
鸨母皱起眉头:“年二爷,我们姑娘是不外聘的。”
年富斌正要发作,洪淏说道:“妈妈先请小姐回房罢!”
鸨母忙道:“姑娘且上楼去。”
花魁向洪淏欠一欠身,果然回了楼上。
年富斌冷笑一声:“姐儿爱俏,人之常情,爷倒劝你,莫要不知好歹,爷知道,你这花楼是景田侯府的营生,爷说一句话,仇良且没有驳回的道理。”
“是是是!”鸨母笑道,“二爷尊贵,不比我们贱业下人,只望公子体谅,我们这碗饭端的大为不易,姑娘是在贵人跟前挂过名的,好不好,我们总需向东主有所交代不是?”
“爷不管你许多,你要为难,叫老仇来说话。”年富斌抓着茶盏,一面把玩一面说道,“我们年家驻守西北,为陛下水里火里,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今日与你好生商议,你不给脸,到了御前,皇上还能吝惜一条街、半座城,不愿赏赐年家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