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园应擂
“不愧是国公府的丫鬟,这通身的气派,比咱们家的姑娘也差不许多。”盛氏虽说言语客气,到底露出三分肃杀之气,“不怪我们大爷心心念念记挂在怀,我若是男子,也要讨到跟前时时亲近。”
“当不得姐姐夸赞。”黛玉定一定神,“这丫头粗笨,我恐她吃亏,原要留在跟前长久关照,不意世事难料——也是她的造化!”
盛氏出身名门,又有淑妃撑腰,等闲的妾室并不放在眼中,刘真早年有一通房,是自幼服侍的家生子,仗着资历情分,主母跟前生了骄矜之色,被盛氏当众剪去头发,把一张粉面打的双亲难认,那丫鬟忍耻,当日投井而死,其父怀恨在心,觑着便宜混入内宅,一把火几乎把刘宅烧作白地,此事人尽皆知,连淑妃也险些背了不是,盛氏性情,由此可知。黛玉虽是客气,为紫鹃计,言语中便带了弹压之意。
盛氏果然尴尬:“怪我们大爷失礼,教妹妹与小洪大人忍痛割爱,把她交给我,妹妹只管安心,我一定把她当作自己姐妹关照。”
“我信姐姐。”黛玉转头看向紫鹃,“打今儿个起,我把你托付给刘大奶奶,你服侍她,便像服侍我一般,刘大奶奶是慈善人,指定不能亏待你。”
紫鹃就向盛氏磕头,盛氏从新受礼,含笑教她起身不提。
方进二月,洪淏犯了头风,连差事也懈怠许多,黛玉左右心焦,紫鹃亲事都教香菱总揽预备。
紫鹃原是想不开的,见了盛氏,倒安心不少,她也见过刘真两回,虽不及洪淏风姿,只论气度,却在宝玉之上,又见妆奁厚重、样样俱全,再不好枉生二心,主子跟前也露出喜色来。
黛玉心中宽慰,一面给洪淏揉捏额角,一面向紫鹃说道:“你不必上差了,改日送你回荣国府去,也好与旧日姐妹说话告别。”
紫鹃未及答话,洪淏睁眼说道:“你也糊涂,她原是老太君跟前的人,如今有了着落,你就该亲去报喜,哪里能教她这样回去?”
黛玉嗔道:“你如今这样,我倒串门去,这算什么道理!”
“我这不是一日两日新添的毛病,哪里就如此娇贵。”洪淏笑道,“礼不可废,若在这上头怠慢了,一则落人口舌,二则辜负太君疼你一场。”
黛玉想了一想,点头答应:“也罢了。”
到次日,黛玉携紫鹃往荣府去了,将送纳之事郑重禀告,自贾母以下,皆有头面添妆,黛玉陪笑道:“原是给您道喜的,倒像有心带了她来绕您的东西。”
贾母笑道:“她原服侍我几年,伺候你周到,也是该得的。”
紫鹃接了赏,向贾母与邢王夫人磕了头,径寻素日姐妹报喜作别,贾母这才向黛玉说道:“她打小服侍你,我的意思,将来收在姑爷房中,也是你的臂膀,不料是这样的前程。”
黛玉叹了口气:“您不知道,我跟前的丫鬟,他是正眼都不瞧的,早先香菱服侍他,我倒生过念头,去岁成婚,他又把香菱退还给我,我真真也说不得什么了。”
贾母点一点头:“你们还在新婚,且不必在这些事上费神。”
王夫人忽然询问:“头两日隐约听见,说姑爷要打擂的话,姑奶奶可知道?”
不独薛姨妈,连三春等众也向黛玉看去。
黛玉笑容尽散:“他如何听劝?使起性子,爷爷和父亲都管不住,据我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他便忍一口气又能如何?”
贾母遂问:“你也不曾细说,你姑爷如何与周家结了梁子。”
黛玉柔声说道:“似乎是早前后宫议礼,有文官说贵妃为妃嫔之首,晋嘉有些异议,力主后宫自皇后以下,四妃等齐而论,想来周家不悦,所以记恨晋嘉多事。”
贾母无话可说,邢夫人讪笑道:“哪有这样的道理?朝堂后宫的事儿计较不清,还能私下报复不成?”
黛玉点头附和:“圣人想来不悦,所以由着晋嘉去闹,也是给周家一丝警示的意思。”
趁了黛玉出门,洪淏不免与祖父商议些家事:“江淮繁华,咱们搬了京城来,新任的通政使不比甄家,那一些人是保不全的,还有国公府的案子,想法子把他们挪出来才好。”
洪钦点了点头:“往哪里挪动好?”
洪淏已有计较:“平安州地接北蛮,兵荒马乱、盗匪横行,我想教他们去平安州落脚谋生。”
“江南繁华,恐怕他们舍不得。”洪钦踌躇道,“非是你我亲去,不然极易生出是非。”
洪淏眯一眯眼:“我虑着了,等过了玉儿生日,我便告假,亲往江南走一趟?”
洪钦并不赞同:“你正见用,如何轻易离京?仔细惹人疑心!我若托辞游方,往南省故地重游,等闲的哪个会去过问?”
“哪里有劳动您的道理?”洪淏捏一捏额头,“并不急于一时,等孙儿慢谋!”
“我还未到老天拔地的年纪,就这样定了。”洪钦扬了扬手,“你在京中,万事仔细,决然不可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