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

魔域里流淌着一条人迹罕至的河，名叫了无河。

之所以人迹罕至，并不是因为这条河的流域有多偏僻，或河里的水有多浑浊，相反地，它十分清透，能映出天上繁星罗布、月皎无瑕，能引得萤火聚于暝暝河上，绕出一道星河水卷，在焰红似火的魔域里独自安谧。

了无河美，然魔域之人见此河，皆绕道而行，只因它源生于两万年前的仙魔大战。

当年战神祭骨，神骨破日而落，凿天开地，无意竖穿了天鬼狱道，使天水忘川倾下，翻覆流贯魔域，由此而生“了无河”。

了无河确不是忘川，它渡不了死去的幽魂，也送不了野鬼入狱，而它仍是忘川的支，它流动着的仍是忘川水，饮过了无水，便如过忘川。

生者了无，死渡忘川。

就是这样一条与魔域风貌大相径庭的河，万年默然地彰显着自身尊肃，不沾尘凡，不落俗世，由始至终都不曾归属魔域。

而那处，却是希楼最喜欢去的地方。

在魔域，她无人作伴时，常常一人漫玩河边，或堆堆沙土，或捡捡被冲上河岸的尸骨，又或是坐在岩石上，静赏河上风景时，心想这半截落来的了无都这么美，若有一日能亲眼看忘川，不知会有多震撼。

而这样简单的心愿，除非等她百万年后死渡忘川，确无其他实现的可能——自她出生以来，妖魔，就是被世间否认的存在。

他们被禁于妖魔之地，轮转循回，上不得九天，下不得鬼狱，更入不得尘世间，但凡越界，就会被那层神骨筑成的金色牢墙焚烬身魂，自此不入轮回道，消散于天地间。

正因如此，希楼从小往来于妖境、魔域，不辞劳苦，乐此不疲，实是为了看那一路风景，纵心感受那不分冬夏的花草虫鸣，和别无二致的山险水壑，行来往复，直至在她脑海中渐渐映出一幅绘影绘声的妖魔地域图，也无法消磨她对界外事物的好奇和向往。

希楼听见阿木道“了无水”几字，注意力从手中那根开叉的发尾分散而去，眼睛看向他：“什么‘了无水’？”

阿木忽然后悔长嘴，背后的寒气从背脊慢慢爬上脖颈，冻得他一动不能动，两只手不舍地扒着许乂的肩膀，不敢回头。

“是清境里的水？” 希楼忽地大声吼问，眼神审判着阿木的背影。

阿木惊得飞起身，掩面藏头也掩盖不住他做贼心虚，于是即刻落荒而逃，以求保命。

希楼立刻要去追讨说法，要再打他一顿才罢，好让他铭记于心，可等她奔到门口，才忽然反应过来——屋里的人方才喝下了“了无水”。

了无水的效用，希楼只听她父尊说起过，是在她父尊第一次带她去了无河追悼，她好奇想尝那星河水的味道被其阻拦时得知的，却从未见有人试验过。

她扭身回屋，跃上床沿，像骑木马一般骑在许乂腰腹上，手捏住他的耳朵上下左右地搬动，认真打量他的整张脸：“你不记得我？”

许乂任她摆弄，他的身体虽还是难动弹，但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血液经脉里游窜，渐渐贯通全身，像是他们口中的“了无水”在作用。

他低着眼皮不答话，希楼又紧问：“你刚才还道歉了？”

问话间，她松开捏着许乂耳朵的手，两只耳朵被她捏的粉红，让许乂病弱憔悴的脸带上了一些活气。

“骗人！”希楼忽地抬起手，又猛地捶下，劲力如两块重石从高处落下，狠狠砸进了许乂胸膛，倏地将他震出了一口血来。

“咳咳……咳，”许乂又费劲咳出了好几口瘀血，他一边咳，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赖在他身上撒气的小姑娘，不知她是吃什么长大的，模样稚巧可爱，威力却如此骇人。

“我既忘了，你却记得，自然依你为是。”

许乂胸腔间的气霍地通顺了，好不容易地说了几句连整话，深幸这小姑娘凿准了地方，不然他怕是要雪上加霜。

希楼挤起一道眉间小川，嫌弃地瘪了两下嘴，反过手，将无意间沾到她手上的许乂的血擦到他胸前衣襟上，心觉这人实在太弱，又好奇这凡人的身体是不是都同他一般柔弱。

她又多打量了许乂两眼，两粒小眼珠在眶边不停地转溜，心中魔苗又开始作怪：“嗯…是这样，你和人打架，被打伤了，逃到了我的地盘，还弄脏了我的草地。”

许乂认真听小姑娘说话，看着她大而明亮的眼睛，眼里像扑闪着炽烈的光，炙热真诚，让他深信不疑。

“但我以德报怨，救了你，”希楼一边说，一边重重点头，面容上浮现出对自己大善之举的认可，“所以，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许乂竖耳听她说完，最终还是没有得到与自己身份相关的线索，他低下眉，半垂着眼，真的认真思索起来该如何向希楼报恩。

时间虽风飘逝，渐至烈阳当空，引蝉声肆意，“滋滋”长啼，翻窗入户，搅扰了屋中静谧。

希楼等着他想了许久，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