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臣
装醉对于苏清机而言小菜一碟,尤其,她的陛下趁醉大手一挥给了她乘车出宫的赏赐。上了马车,帘子一放,苏清机装都不必装,直接闭眼假寐。
她离开雍和宫时,太后娘娘似乎正在赶来,听德福小声抱怨,好似是那几壶酒的事。原来小皇帝也被太后管教,年节宫宴才被允饮两杯。
好一片慈母心肠呀……偏只在这等关怀小事上。真正护子爱子的地方,她却不说话了。非但沉默以对,还默许情郎一点点绞杀亲子,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苏清机从前能比出自己同小表妹谁更可怜,但现在同小皇帝比起来,她委实有些不能定论。
从未得到过与挥之即散的浅薄,真是说不出来哪一种更绝情。
约莫两刻钟后,马车停下,苏清机睁开眼睛,揉了揉脸颊,醉眼朦胧身形凌乱地下来,而后,她不带任何假意地呆住了。
这高大的门楣,崭新的金笔“苏府”……
“苏状元,陛下为表喜爱,特赐下府邸一座。”随行的内侍贴心解释。
苏清机失语,心不在焉想,皇帝陛下出手是真大方,这谁还好意思半途反悔啊?虽然她本来就没这个打算,但按小皇帝这般恩赏法,哪个不对他忠心耿耿肝脑涂地?
苏清机优点甚少,唯学习这一样得人交口称赞。她摸出一些银子,光明正大塞给内侍,醉醺醺道:“您也辛苦。”
内侍没想到状元郎醉成这样竟还如此通人情,拿人手软,他也投桃报李,压低声音道:“此府乃工部奉旨修缮。”
苏清机一点就透,目送内侍马车远去,她收回目光,再次抬头看向匾额,唇角挂起若有似无的笑。
小皇帝受制于摄政王,且又未亲政,哪来的本事下旨给工部,这分明是摄政王令工部修缮,本有他用,现在一个没看着,就被小皇帝挂上匾额送出去了。
苏清机推门入府,入目精致阔挺,她啧啧感慨,难怪小皇帝即使在藏锋也能将摄政王气得牙痒痒,这么个作妖法,换谁都够呛。
约莫转了半个时辰,苏清机才将新宅看完,转回了大门前。她瞧眼天色,离宵禁还有些时候,便锁了门,脚步轻快负手朝灯火通明中去。
翌日一大早,苏清机直奔国子监,昨日殿上摄政王虽然直接略过了她,但她的陛下给了她从七品的国子监主薄之职。
国子监比起其他官署要大上许多,殿试方过,也格外忙碌,苏清机都走到堂中了,竟没一个人有空闲抬头。
“咳。”她清清嗓子,格外谦逊,“请问,官服在哪里领?”
众人闻声抬头,看清了来人模样,霎时间都停下了动作。
昳丽,清瘦,年纪甚小。不会有错了,那个厚颜无耻的新晋苏状元。
让这样的人来国子监,简直脏了国子监的门楣。有人冷淡道:“闻喜宴还未开,状元郎便如此迫不及待要上任?”
言罢,又道:“我国子监未曾听闻状元郎上任旨意,还请回吧。”
从前的确没有金榜才放第二天便走马上任的状元,但现在有苏清机了。
国子监众人只见这少年浑不在意拉了把椅子坐下,笑眯眯托着下巴对他们道:“这是陛下口喻,你们不认,那下官就只好去找陛下评理了。”
趾高气扬,理直气壮,当真是狗仗人势,可他也不看看自己跟的什么主人?
“那你就去找陛下吧,倘有亲笔玉玺的圣旨,我等立刻便认。”
苏清机双手一拍:“好,一言为定!”
清泠嗓音中气十足,连离去的背影都充满底气,有人不太安心:“万一……”
“哪有什么万一,忘了么?只有摄政王和太后娘娘才能动玉玺。”
小皇帝?小皇帝算个屁。
苏清机没去雍和殿,她穿过承天门街,直奔文渊阁。
皇帝处理政事一般在太极殿,但即使摄政王权倾朝野,他也不能堂而皇之坐上太极殿的龙椅,因而才有了文渊阁。
苏状元的身份一路畅通无阻,还没到文渊阁前,苏清机便听到了小皇帝无理取闹的吵嚷:“朕是一国之君!天下都是朕的!你敢跟朕说文渊阁朕来不得?!”
她几不可察勾了勾唇角,这种心照不宣的配合真是令人心情舒爽。
文渊阁众臣觉得自己比摄政王还要头疼,他们下了早朝还没吃饭,小皇帝倒是用过了早膳,精力充沛没事找事,想亲政不去和太后筹谋,跑到文渊阁光摆皇帝架子有什么用?
正头疼,余光一瞥,门口来了个人,琉璃光映在他脸上,活生生一樽冷艳秾丽的纤稚彩器。
下一刻,这人噔噔噔跑进来,噗通就抱上了小皇帝的腿,哭、哭诉起来了??“陛下!国子监不容小臣啊!”
苏状元三言两语便把国子监轻视小皇帝之事状告出来,原本来文渊阁就气得不轻的小皇帝登时勃然大怒,“这群东西眼里还有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