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
回到小皇帝的寝殿,苏清机自觉将暗门合上,快步跟上小皇帝的脚步,穿过内殿。
小皇帝如她来时一样端坐回膳桌边,容色平静,甚至看起来确实准备用膳。
苏清机不太清楚皇帝用膳需要什么服侍,忐忑地奉起玉筷,他接了过去。
苏清机松口气,准备再琢磨服侍点别的,可小皇帝开口了:“苏卿,坐。”
苏清机称不上受宠若惊,战战兢兢地坐下了,头脑几乎是在经历风暴。
小皇帝并不管她,自若用起膳来,不疾不徐道:“民间十五娶妻并不少见。”
被她猜中了。
殿试之上,苏清机就觉得奇怪,她才在科考,就算娶妻,妻子又怎么会有诰命?小皇帝当时的问话她就觉得有问题,而后他又提到指婚,更加异常。
现在小皇帝再次提及娶妻之事,还带上了年龄,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太后,或者不如直说是摄政王,正在准备给他指婚。毕竟她十五岁娶妻不少见,那他十六岁册皇后也合情合理。
苏清机应道:“是。”
他又淡淡询问:“你家中兄长可曾娶亲?”
这是苏清机卸去枷锁后第一次被人提及兄长二字,她格外心平气和:“兄长早殇多年。”
小皇帝隐约笑起来:“你若没有其他兄弟,家产岂非唯你一人。”
苏清机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冷意,不消看也知道他必定眼含嘲弄。
太后可不抗拒给摄政王生个孩子,届时岂知谁是早殇的“兄长”,谁是占得家产的“独子”?
苏清机没做过这么简单的题,太后身体调理多年,未必哪日便怀得孽种,孽种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自然最好是中宫皇后所出。
至于孽种的“兄长”?太后隐隐心有不忍,却也只有一句“是个好孩子”,是让摄政王将来手下留情,封个王侯丢到一边,还是只留他一命算得最后仁慈?
苏清机轻轻吐出一口气,她可没做过这么大的题,若非眼前佳肴香味扑鼻,她可要当成一场搅动天下的南柯一梦了。
小皇帝偏头看她,目光淡然,“不合口味?”
苏清机才发现自己连筷子都没动,她也淡淡一笑,拿起筷子,答道:“陛下何出此言,臣是没见过此等山珍海味。”
若她是一般寒窗苦读的学子,方才说不准会不会打退堂鼓,小皇帝的隐晦试探不无道理。
可她不是。
这可是她的第一场冒险,不见到终点怎么能停止呢?
苏清机颇为感慨:“臣之家乡民风开放,多有和离再嫁之事,寡妇也多有招赘。”
江焉从在金殿上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知道他非等闲之辈。
满殿寒窗苦读之人,为的无非是一个功名,所有人都在绷紧心神屏息以待,唯有此人安静垂眸,放松得如同一滩烂泥,若非他偶有眨眼,江焉简直要怀疑他是不是早就睡着了。
他极为放松,身姿却又极为端正,有着一根正直的脊梁,如果他愿意,江焉毫不怀疑他会成为一代名臣。
可他有本事进入殿试,却又全然不在意功名,说明他根本不在乎做不做官,脊梁之上,是一颗自由之心,是非荣辱全凭他心意。
摄政王狼子野心,多年来一点点蚕食皇权,江焉这个皇帝有名无实,至今仍未亲政,今日殿试,是他豁出了脸面绝食上吊砸了不知多少宝贝砸来的。
春闱三年一次,三年之后,他的好母后身子再不好也该好了,孽种平安降世,就是他的死期,他已经等不到下一个三年,今日的殿试,是他唯一的机会。
满殿学子不乏真正的栋梁之材,可栋梁之材是为百年社稷,而他所需要的,是他江焉十年内最趁手的刀。
只有一次机会,江焉赌了。
然那学子抬起头的一瞬间,江焉竟有些没反应过来。
昳丽至极的美貌直冲人心,茫茫人海见过一眼便忘不掉的惊心动魄。
江焉没想到那样一根脊梁上竟有着这般的一张美人面,纵使他从小多见后宫粉黛,也难有与之媲美的容颜。
但他反应过来后,却并没有动摇犹疑。
皮相乃外物,这学子就算是祸水的脸,也掩不了他内里的骨。
他千里迢迢来一趟,却什么也不求,江焉给他选择,让他凭心意抉择。
江焉根本没有把握,这是一场豪赌,倘若他凭心意拒绝,江焉满盘皆输。
然而非凡之人注定怀非凡之念,只在眨眼之间,他便做出了选择,他甚至是笑着,十分欣然。
连江焉都不知将来是成是败,他却只用一眨眼的时间将身家性命尽数押上,这份胆识与魄力,江焉平生未见。
现在,他在自己面前,敢将当朝太后称做“寡妇”,不敬太后更不敬先帝,却一点也不怕自己不虞,果真非寻常之辈。
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