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台(五)
筠娘坚持把宫里的御医拨过来,白酩应了。里面是慕容恢正在诊治,如果他都看不好,世上恐怕再没有能治好的人,可是话也不能说绝,存着万一的希望。
清波敲门进来,她带人送来晚饭。行过礼,放下饭菜就没再开口说话。
这是筠娘第一次见她,见得很仓皇,可是也很可以确定她是个好女子,性格,品貌都是一样纯净温柔不染纤尘,是和他相配的,只是带几分先天不足。清波无心打扮,眼睛微肿着,想是一天也在为这件事忧思奔波。
这样的时候,筠娘才真有一种“从此萧郎是路人”的感觉。她干干的坐下来,请清波同她一起用饭,伸手动作的时候,白酩发现她左手不对劲。
“你怎么了?” 他上前去捉住她的袖子。
筠娘疼得微微抽气,愈要急着把手抽回来,越疼得厉害,越有一种在清波面前难为的感觉,眼泪快要掉下来。
她只得正色告诉他上午刺杀的事情,并没有大碍。
白酩听了以后才把袖子放下来,眉心攒结的更重了。
用过晚饭,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筠娘跟他们告别回宫里去。白酩不便走开,是清波出门送她,筠娘怜她衣衫单薄催她赶紧回去,她还坚持送出去很远。
这一夜筠娘算是囫囵过了。可是却是许多人的不眠夜,白酩回京的消息应该会在上京城疯传,引来各家的叵测。
各人都有各人的心思,各怀鬼胎上了一次早朝,不但没有人提起白家的事,就连筠娘遇刺受伤也都没有朝臣提起,筠娘也就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将近日暮。白酩突然出现在她寝宫里。三年前她就知道了,只要是他,就没有什么可意外的。况且他的出现也验证了自己的想法。
白濬受伤跟自己遇刺时间如此接近,绝不会是偶然事件。
有时候白酩觉得筠娘是很聪明的,她有很精妙的直觉,有对局势洞若观火的眼睛,就像在这个时候,两个人有什么想法只一个眼神就可以意会了。
“我们别无选择。”他说。
筠娘也很赞同。
那处势力对筠娘下手,最终目的还是那个位子,崇宁寺不是个好时机,可是他们还是下手了。边关大捷,白家的势力很快就会收回来,重创白家,正是为了阻止白家对此有所行动,最好能斩草除根。
同时对付他们两方,他们不得不联起手来。白氏现在遭受打击,需要时间缓过来反击,最好待在暗处以静制动。而筠娘,或者说皇位最适合当那只饵,引诱他们行动。
京中真的会有一场恶风雨了。
“上次抓到的那个刺客,你把他给我,另外,近日不要出宫,我会派守卫在你宫前做好防卫,有行动会有人传话给你。”
两个人谈判成功,算是达成契约暂时缓和关系。
白酩走了,她还楞在那里,低头看桌前多出一瓶伤药,看成色当是很名贵的,也不知道在那里放了多久。
陇西郡公受伤的消息渐渐是在京中明着传开了,可是公府大门紧闭,派去的御医没有回来过,真实状况如何谁也不知道,只是引来各种叵测,越传越离谱。
越传那消息好像越加确认,派去的齐军在大战中折损严重,陇西郡公坠马病危,危在旦夕。不过三天,公府门前真的挂上了白幡,一时之间倾动朝野。
早朝的时候,筠娘颁了圣旨,要带百官去白家祭拜。出大夏门一路向西,天子和百官的车驾逶逶迤迤到了白家,进门,上堂,看见棺材就摆在堂前,白酩粗头乱服跪在灵前,筠娘第一个上前去,歉身致礼,拉他起来,白酩接过香,香炉摔在地上,公府的大门就闭上了。
一场恶战。
右丞相范麟、中书尚书荀检、禁军都尉刘寔当天即被处决了,尸体从里面抛出来,外面的伏军当即溃散奔逃了。搜检出来相王杨翮现在匿在上京,牵扯出来的还有大大小小近百个官员。
根据已经有的供认,大体能推测出来这么一个计划,先皇死前就有一股势力看好杨翮,更有人不满筠娘即位。登基大典以后就有人在酝酿,他们的目的不止在筠娘,更是白家,故而精心策划,这一天是个好时机,白家殡葬,皇帝跟白酩都在一起,正好一网打尽,可是白酩反应太快,下手太绝,于是成了先被除掉的一方。
处决的圣旨是白酩授意的,筠娘盖的印玺,颁布出去,相王羁捕下狱,其余涉案官员或株族,或流放,或削职贬官。她觉得很是残忍可哀,说是一群乱臣贼子,其实不过是权利斗争中的一方,你死我活的缘故,可是正是她现在被卷在权力中心,自身尚且难保。她拗不过白酩,只能据理力争,尽量减小伤害范围。
那骇人的残杀的情景犹在目前,消除不去了,让她时时想起来,想起白酩沾血的手,她自己的手,不觉全身发冷发麻,从梦境里惊悸着跌回现实里来。
她也同情白酩,白家的损失不小,白濬并没有死,可是坠马伤重是真的,折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