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台(四)
又走了一段,看到人群纷纷攘攘都朝一个地方涌去,筠娘才后觉原来停到了崇宁寺门前。今日是团圆佳节,人群都来这上京最大的寺庙游玩祈福,更兼住持慧空大和尚开坛讲经,汇聚的四方僧众就更多了。筠娘跟着人群向寺门汇集着,被挤在里面,砚青帮她撑开一小片空间护着她一路进去。
她打扮得如同普通民妇,在人群里并没有很扎眼。进寺门,过护生池,前面就是大雄宝殿,筠娘常进这种场合,也见什么特别的之处,除了特别的大,再就是院心的几棵古松,看着许有百年的古龄,比这寺院的年纪要大上许多,不知道从哪里移来的。
今日的香火特别旺盛。人都在大雄宝殿前挤着,烟火缭绕,筠娘没凑过去进香,只远远的看着,从正殿处理过后园,才是慧空讲经的地方。这园中心搭起来三尺高的台子,他就坐在高台上,身披锦色袈裟,神色很是安和,僧众都在台下挤着,恍如众星拱月的样子。
筠娘同他有过数面之缘,他是杨仪宠信的僧人,侍疾的时候常见他进宫为杨仪祈福,登基大典的前一天他也来见过筠娘一次,还是名义上的“国师”。
慧空朝这边投过来一眼,筠娘确认他看见她了。她也没有要正式过去相认的意思,就故作没有看见,想默默听一阵就退出去。前排的人越挤越多,筠娘几乎要和砚青挤散了,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在故意这么做一样。
“砚青!”
她扬声叫他,忽然被人扯住袖子,当胸刺了一刀。不过没有刺中,只刺中了左手臂,砚青已经及时抱起她来,当空一个飞身,冲出包围去,那些刺客——显然不止一个人,也紧追不舍。人群因为这事忽然变得惊骇喧嚷起来,纷纷四向仓皇逃散。
砚青没有恋战,当空打退一波人之后就顺着出口飞出去,还好慧空的人引着他进了他禅房的暗室里。
已经通报了京兆府,刺客交给就寺里的武僧对付,羽林军在天黑前会赶来接她。
“您怎么样?”砚青把筠娘放下来,关切的看她的伤处。还好没有伤到要害,也所幸那匕首上没有毒,伤口是很深的,左手臂上一大道横着的血口子,血肉狰狞。
“我还好。”大概是事情发生的突然,筠娘也忘了叫疼,只蹙眉咬着唇,血还在流着,从手肘一直滴到袖口。
外面暂时平静了一些,慧空叫了一个人送来东西治伤,砚青不放心,要亲自来,先拿水给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您疼的话就告诉我。”他说。筠娘应了一声,可是始终咬住没每有出声,她早不是小孩子。
砚青努力低下头去,盖过自己眼中的阴鸷。
处理好了,筠娘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还是怔怔的,这样便是受伤,便是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养一养,也没有行动不便。
稍后慧空来见她筠娘,他向她禀报那班刺客的情况,一共六个刺客,死了四个,活捉两个,崇宁寺没有对待刺客的经验,只是关在厢房里等待禁军处置。
砚青在外面守着,这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陛下以后出宫还是准备周全些,您的体格贵重,万一有所闪失,国家也要震动。”慧空叮嘱道。
筠娘应了,算是听一个长辈的谆谆教导,后而不免自嘲起来。
“我这样的身份,也担得起贵重么?”
“人生如寄,陵迁谷变都是顷刻间发生的事,谁也不知道将在哪一刻发生。在其位,谋其政,诸所作为,皆有功德。您是有福相的人,不必为此太过忧劳。”
筠娘跟着点点头。
“多谢师父劝谕,我会自求多福的。只是可惜,原本这万人道场倒变成了给我一个人的讲场。”
两个人都笑起来。
御林军早来了,到了傍晚,京兆尹还没有过来,筠娘隐隐觉得不安,像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她急于回去,不想再等。
车驾刚出寺门,宫人急急忙忙赶上来跟她禀报,陇西郡公跟辅国将军收兵回来了,今早乘车马秘密到的上京,现在想是已经回到府里。
这么重要的事情她到现在才知道。
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劲,无论成败都没有瞒着的道理。
“去白府。”她命道。
崇宁寺离白府并不远,车马走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只是那门紧紧的闭着,筠娘让砚青上前去通禀,等了多时才开,白酩亲自来的,行过礼后只请筠娘跟随身侍卫进去。
遣散了车驾,筠娘跟着他进门,府里面都是兵卫,着甲,执火,但都神情很是肃穆的样子,甚至带点哀凄,筠娘被那情绪感染,突然说不出话来。
白酩带她一路走,进了他父亲的院前,敲门,回禀来人,里面人才开门来,行过礼,把他们带到堂上。
筠娘不知道怎么开口,氛围太诡怪了,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白酩,他的面色铁青,双眼面凝着冰雪的寒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带着几分仓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