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细心的母亲觉察到儿子最近的变化，或明或暗的眼神，心不在焉的答话，莫明其妙的微笑。是谁把这个混小子收服了？

等到发现儿子竟然被一个大他七岁的寡妇迷惑时，刘扬的母亲差点被气疯，她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自甘坠落到这般地步，简直是丢人现眼，比她当初被丈夫遗弃时更丢脸。

刘扬的父母都是东宁人，婚后一起来到广州，经营布匹生意。父亲十年前去了南洋后一直没回来，据说是娶了橡胶园的女儿，还生了几个儿女。母子俩住在一栋五层的洋楼里，母亲在一楼开凉茶店，二三楼出租。

这位母亲把所有感情倾注在儿子身上，事事要过问和插手，表面上看似关心孩子，殊不知这是把她心底那些无言压抑和怨恨投射在儿子身上。

刘扬是个标准的美男子，高个子，笔挺的鼻梁，浓发粗眉，眼睛闪闪发亮，因为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家里又有大洋楼，追求他的女孩子数不胜数。刘扬在美丽的花朵之间周旋，可是一旦这些单纯肤浅、爱慕虚荣的女孩子露出结婚的念头，他就推三阻四或者干脆避而不见，女孩子们一个个伤心而去。刘扬也无所谓，该吃该喝该玩一样没少，做母亲的心里焦急，一催再催，刘扬受不了这种让人窒息的母爱，索性搬出去住，过起无拘无束的生活。

经历两次激烈争吵后，刘扬的母亲找到玉兰，直截了当地说：“离我儿子远一点。”

玉兰可不想得罪刘母。“请问您的儿子是哪一位？”

“你装什么蒜？你和刘扬每天在一起。”

“刘扬呀！这小伙子很不错呀，心地很善良。”

“地主婆，你仔细听着：你命硬克夫，而且儿子瘦小体弱，一看就知道有遗传病。请你高抬贵手，放过刘扬，否则我就是拼掉性命，也要阻止你们在一起。”这位母亲的口气既有哀求，又有威胁。

“我儿子没有遗传病，他以前长得白白胖胖的。”阿宝刚出生那几个月，肉乎乎，胖嘟嘟，小小的胳膊像莲藕一般，圆圆的脸蛋又白又嫩，真是人见人爱。

傍晚时分，刘扬和玉兰坐在江边的岩石上，他带来一把吉它，低着头，专心弹奏曲子。

河里船来船往，人笑人闹，古老的码头很热闹，也安详，树该绿就绿，水该流就流，房子不改它的陈旧，不管来往行人是喜欢或失望，它一如既往地重复古老与沧桑故事，唱歌的人自娱自乐，孤独享受，歌唱爱情和自由。

在远离喧闹的环境里，在不受旁人干扰的水边，没有杂念私心，没有烦恼困扰，只需融入大自然的怀抱，敞开心胸与它对话，甚至无需多说也彼此知道------因为彼此都是风景的一部分，岸边的大树，水面的浮叶，枝头的小鸟，当空的白云，有的已在此停驻几百年，有的只逗留几秒钟，都是时间的过客，都是虚空的幻变。人类认为自己在看景看物，又怎知景物是否正在看人类。

一曲弹罢，回过身，发现玉兰在看他腕上的手表。

“哎。”刘扬探过身子，伸出左手晃几下，“很喜欢吗？送给你。”

玉兰摇摇头。“我也有这么一块手表，一模一样，是小姑文慧的。”

赵文慧去湖南后，至今没有音信，玉兰特别担心。赵文慧她性格内向，身子柔弱，成分又不好。若换了赵文心还好，这个小姑子有点像赵英，胆子大，性格开朗，一般的事难不住她。玉兰回忆起她和赵文宁刚结婚的某个清晨，两个小姑子齐心协力地合提着满满的一篮荔枝从外面进来时的情景，红艳艳的荔枝，红扑扑的脸蛋，姐妹俩欢欢喜喜的。

“别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刘扬放下吉它，指着岩石下面的江水，“过来看，岩石下有一样漂亮东西。”

玉兰探出身子，只见漂浮在水面有一副动物内脏，回头再看刘扬一脸的坏笑，便嗔道：“哎，那晚你在沙滩上故意让我摔跤，今天又这番作弄，你就不怕我把你推到江里去？”

刘扬又是一笑。“你推呀，我顺手一拉，让你这旱鸭子下去喝猪肠水。”

玉兰幽幽发问：“让我喝猪肠水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总是躲着我，让我这么伤心和难过，我不整一整你，怎泄这心头之恨？”一双深情的眸子明亮亮，火辣辣。

玉兰转过头，默默地看江水。

月亮升起，就在东边，银色的月光温柔洁净，江水静静流淌，大大小小的船只驶过划过，平静的江面荡起一次次大大小小的波澜，又一次次恢复平静。

淡淡的雾气升起，晚风吹过来，有些凉意。刘扬脱下外套披到玉兰身上，把她揽入怀里。玉兰不再抗拒，可她是成熟的、清醒的，之所以愿意接受刘扬的感情，是因为她对刘扬的靠山抱有幻想。只要刘扬的母亲同意俩人的婚事，通过他的舅舅找一份稳定的工作，那么母子俩就能在广州长久安顿下来。